谢敛昀伸手按着自己的额角,良久才又问道“刃刃他们知道吗。”
“暗示过了,但禁止探望。”梅笙遥拍了拍手,像资深护工那样用抹布沾了消毒水擦床头柜和防护栏,漫不经心道“我再不出去转转,我爸会神经绷到断裂的。”
“他希望我找人换班,谢敛昀,你欠他的。”
狐狸眼青年定了定神,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柔软被褥,许久才落在宁静的睡颜上。
“是啊。”他轻声道“如果我那年没去英国,该有多好。”
哪怕根本遇不到池霁,让他成为另一个国家不够耀眼的普通演员,也该有多好。
他们都太贪心了。
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留不住。
梅笙遥并不喜欢这种情绪流露的场合。
他利落地把三块抹布拧干净晒到阳光下,然后像当年做专辑那样,一板一眼地叮嘱每天的流程。
怎样翻身,怎样按摩脖颈和重点关节。
怎样给毫无知觉的家人洗澡洗头发,怎样处理尿袋和护垫。
“每天消毒一次,喂营养剂三次,”他叮嘱道“师哥现在有吞咽反射了,一日三餐都可以打成糊糊,但你不能喂太多。”
“还有,师哥不吃芥菜,别喂那个。”
谢敛昀凝神听了很久。
“都记住了。”
梅笙遥盯了他两秒。
“我在这再停留几天,然后出去放风大概半个月。”
“电视台的事情我会远程处理,或者移交给苏总。”谢敛昀平静道“后天最后录一次节目,然后就不用再出现了。”
“那倒不必,别引起某些人的好奇。”梅笙遥疲倦道“我爸说sf这两年一直在洗牌,虽然清走了好几个老总,但还不算彻底稳定。”
谢敛昀嗯了一声。
“行了,我出去陪我爸吃个饭,他最近瘦的颧骨都出来了。”梅笙遥指了指旁边的衣柜书柜杂物柜“这些你自己熟悉,我懒得讲了。”
“回见。”
少年走了两步,在黄昏中又回头看。
谢敛昀静立在病床的右侧,他停在病床的左侧。
池霁就安静睡在中间,脸颊柔软的让他想起白蔷薇花瓣。
少年顿住脚步,走回了池霁身侧。
温柔地看了很久。
梅笙遥低声道“我好爱他啊。”
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感情。
眷恋,亲近,悔意,恐惧,又或者是最年幼时的一份雏菊气味的铭记。
糅杂了太多记忆和时间,没法标记和归类。
少年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果真像在亲一朵花。
他抬头时再次看了眼谢敛昀。
“我走了,晚点见。”
谢敛昀突然开口了。
“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遥遥。”
“你去和邬医生聊聊,我可以帮你预约时间。”
梅笙遥笑了起来。
“我病的可不轻。”
“等这些混账事都结束了再说吧。”
门被关上以后,黄昏也结束了。
最后一缕阳光悄无声息地滑走,远处有几声布谷鸟的嘀咕声。
夜灯自动亮了起来,隐在床边隔墙里,是暖黄色。
谢敛昀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膝盖发疼了才终于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