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白净的手指捏着玩偶纤细的脖颈,赤司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玩偶的身体,打量着我,没有说话。
他似乎对兔子先生的手感颇为满意,眉目间偶尔透露出一丝柔软的表情,一抹温暖的橘色火光流转,一瞬即逝,看上去颇为怀念。
没错,是怀念。
毕竟这个玩偶,同他,甚至于同整个京都本宅都格格不入,这所有着百年历史的宅子挑不出一个地方可以摆放这些可笑、幼稚的玩具。
所能够想象到的合适的位置,大概只有母亲的双手,她会在暴雨滂沱、狂风呼啸的黑暗夜晚,在孩子的干净却空荡冰冷的床头,摆上一个温暖、足以抚慰心灵的玩偶。
在这一瞬间,我仿佛窥见他往昔体贴而温和的旧影。
像赤司家族这样传承百年的京都本地名门,在对待子女的教育方面自然是非常严格的,而赤司作为家中独子,所承担的压力更是超出常人想象。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靠近了一步,大约是剧烈运动过后消耗了大量能量,他的喘息声有些重,裸露在外的小臂肌肤、侧颈锁骨处尚有未干涸的汗水。
“为什么兔子先生会疼”低下头,他这样问道。
这个问题无聊而低智商,似乎他只是突然很有耐心地陪我玩童话游戏,或者,根本就是想知道我对此究竟会作何反应。
“因为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砰地一声,四分五裂”我模拟着声音,双手无意识地张开,头微偏,很出神地在描绘着记忆中的场景。
“我用针线把兔子先生掉落在地上的四肢缝合起来,可是少掉了一只眼睛。它还在笑,明明应该很难过吧。
你刚才捏着兔子先生的脖子,它在尖叫,喘不上气,很痛苦,马上又会死掉了。”
我惋惜地抚摸着玩偶缺了一只玻璃眼珠的空洞眼眶、弧度夸张的上勾嘴角,捏住布料往下扯了扯,直到将兔子先生的整张脸都拉扯地变形,随后轻轻道“你看它又死掉了。”
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最沉重的字眼。
明明应该为此而感到悲伤,却又忍不住地微笑,为兔子先生再一次的新生而欢呼雀跃。
“啪啪。”无意识中,我竟然轻轻地鼓起了掌。
手被赤司一把握住,我疑惑抬眼,面上微笑的表情还未曾收起,就直直撞入他冷静的双眼中,在背光处,那抹金色显得愈发纯粹,浓缩到极致却又显得有些哀伤。
只有我一个人沉醉在这盛大却荒诞的死亡狂欢之中。
“你明明很难过,为什么还在笑”
我应该难过吗
接到空难消息的时候不难过,家产被旁支亲属瓜分殆尽的时候不难过,甚至于坐在教堂第一排、沉默聆听神父祷告时,我也没有很难过。
灵柩近在咫尺,衰老却慈祥的神父能够给迷途的羔羊以救赎,乐园欢迎所有信徒,但自杀者触犯十诫却要赤脚从火湖里走过,历经痛苦,灵魂最终堕向地狱。
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他们对我的痛苦无能为力。
兔子先生不会感到疼痛,因为它从不曾存在过,是我感到疼痛,也是我无数次幻想从顶楼坠落。
我无数次幻想过那样的场景赤脚踩在冰凉的栏杆上,轻薄的衣衫被风吹动,双手张开,像鸟雀拥抱蓝天那样拥抱大地、自由,感受气流划过周身的畅快感,然后用鲜血染红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细胞、组织、神经它们被细密的疼痛所包围,一定呻吟地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