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侧次位的年轻皇子俊秀儒雅,正是燕思宁,旁边儿便是太子,华贵是华贵,可是也不知是不是胎里没有吃足,长得比别人都慢,八岁,小小的一个,团在高高的桌案后头好像就要看不见了。
燕思宁对这个太子没什么意见,纵然因为有这个小东西的存在,使他这辈子也难以触及龙椅,但他对此也没什么太大的执念,宫里的血雨腥风他自小便在看,父子离间,手足相残,看多了,竟也觉得荒唐为了把椅子而已。当初,就是这把椅子,使得那位英勇一世的越王,至今还在暗无天日的深牢中求死不能。
他不想重蹈越王覆辙。
藻井上那条衔珠的龙,每次仰头看时,他都觉得压得人透不过气。坐在那底下,就像是顶着把尖刀,时时刻刻都会刺下来,令人夙夜难寐。
燕思宁拿了身边一只软团,垫在小太子屁股底下,小小的孩子才刚开蒙,正是头疼太傅话太多的时候,还不太懂什么,更不知自己肩上已隐隐负起了百姓苍生,他只是因为坐得高了能够到菜便高兴起来,转头吧嗒吧嗒地朝燕思宁眨眼睛,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开了,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大皇兄。”
燕思宁笑笑,把他案上的碟子都拽得近一些。
小太子自己乖乖坐了半晌,可是曲儿他又不爱听,灯也就是那些,去年就看过了,很是无聊,他老实坐了没一会儿,便忽地跳下座来,端着他最喜欢的一碟乳果子,迈着腿哒哒地往燕思宁的座上跑。上头皇后吓了一跳,底下福生也赶紧去追,小太子谁都不听,一口气跑到燕思宁跟前了,仰头看看他,不由分说地往他座上挤。
福生赶紧抱他“太子哎这是大皇子的座儿,咱快回去。”
燕思宁一把搂住他“没事,让殿下坐这儿就是,不妨事。”
小太子偷偷做个鬼脸,心安理得地团在燕思宁身前,吃他碟子里的乳果。
戏台上绵绵地唱,似乎是江南来的戏,特有的水嗓绸缎似的妩媚清透,据说是乐伶坊排了一年练出来的,就为着今天。乐伶舞起绸带,既歌且跳,和北方烈烈带着风沙的曲儿截然不同,有种溪流似的温柔平顺。他边听,脚尖随着节奏轻点,便这时,侧边上进来个人,那戏台子上的温顺仿佛一下子都过到了他身上去。
福生看见他,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没说话,只是退后两步看他一眼。
连枝走过来,燕思宁听见他咳嗽两声,不由问了句“怎么,病了”
“多谢殿下关怀,”连枝垂首,“略感风寒罢了。”
他怀里的小太子也甩甩小脚,仰头看连枝,似个大人似的学道“连监要注意身体呀”
连枝躬下身子笑“奴才也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一曲终,皇后娘娘领头喝彩赐赏,周围吵闹,燕思宁抱着小太子,忽然低声道“耿大人前日回家去了。狱司没怎么为难他,人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消瘦了几分我竟不知耿昭忠何时被移去了狱司。”
一句看似自言自语的话,也不知是跟谁说的,福生下意识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连枝。连枝低着头,好一会儿新的曲儿开唱了,燕思宁以为自己等不来什么回应,台上的小武行咿开第一嗓子,才恍惚听后头有人说话“耿大人为国为民,是有福之人,有陛下体恤,自然无虞。”
小太子好奇地绕到燕思宁肩头往后看,见到连内监朝他一笑,他也咧着牙回应。
答非所问,燕思宁自嘲一下。
唱了两个多时辰,小太子就撑不住了,窝在燕思宁怀里昏昏欲睡,外头是正午的天儿,却依旧落雪,琉璃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