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让我去看看呗。”老和尚道,“再说了,他又没亲人,今天也就我来看看他,以后八成没什么人会来了。”
廖卓问“你怎么知道他没亲人”
“他来找我算命啊。天煞孤星,无父无母,亲缘寡薄,我看你也不是他女朋友吧,你瞧着是挺喜欢他,他不见得喜欢你。”
老和尚道“他心里装着别人哩。”
“谁”
老和尚耍起无赖“你去跟护士说一声,让我去看看他呗,就隔着窗,看一眼行不行看了我就跟你说。”
廖卓略一犹豫,转头去护士站了。
过了会儿,一个护士跟着她回来,对老和尚道“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探视时间只有五分钟,只能隔着玻璃窗看,不许进里面。”
说完,带两人去洗了手,穿了无菌衣和无菌口罩。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去,程昶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隐有一点乌青,大约就是俗称的印堂发黑,但他的生命体征已趋近平稳。
“看好了吗”一旁的护士问。
“看好了看好了。”老和尚答道,隔着窗户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希望你早日康复。”
两人一起出了重症监护区,廖卓问老和尚“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老和尚掏出手机,上下滑了滑,翻出个二维码,说“我要算算,算好了我就告诉你。这是我微信,咱俩加一个”
廖卓看他一副江湖骗子的样子,不想理他,见段明成从电梯里出来,走了过去。
老和尚无奈地耸耸肩,拎着编织袋,朝走廊另一头的楼梯间走去。
这是已过了凌晨十二点的医院,除了急诊,四处都很安静。
楼梯间里有盏灯坏了,悬在头顶,忽闪忽灭,老和尚一进到楼梯间里,便把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收起来了,他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越走面色越沉凝,渐渐地,他皱纹遍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骇然,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加快起来,到最后,一股脑儿冲出了最后一层的楼梯门。
他照着指示牌,快步出了急诊大厅,绕去医院后院。
外间的风已停了,这个后院离医院的太平间很近,除了几个烟民,一向没什么人来。
然而到了这个点,角落里蹲着抽烟的几个人看到老和尚,大约是觉得他古怪,心里发怵,将烟头在地上杵灭了,很快走了。
老和尚踩着枯枝,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拉开编织袋,从最上头一层体恤与夹克衫下取出一只摇铃,一个香炉,几支香与一本十分老旧的线装书。
他把香点燃,插入香炉中,摆好阵仗,然后抬头看向空茫处,抬起手背,颤巍巍地揩了一把汗,忽然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吧”
“你还没死,一定听得到我说话吧。”
如果这会儿有人在,看到这老和尚,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他对着一团空气说话,仿佛他的眼前立着鬼魅。
“我问过我师父了,你眉间的那一点乌青,是人魂游离之态,你是三世善人,是好人,不会这么轻易没命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也很怕,刚揩过的额头又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他于是沉了口气。
“我不是、不是故意赶你走的,台风天气,你好歹躲在车里,等雨停了再下山啊”
“师父说,世间一切善恶,皆有果报。你现在半死不活的,我有责任,我试着救救你,你如果醒了,咱们两不相欠,如果醒不来,也千万不要来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