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生命中,有关爸爸这一栏是缺失的。
他唯一知道的是,阿宁和母亲是同一个村里的,和母亲交好后阿宁便去了城里打工,起初还会断断续续给母亲寄上几封信,但时间不定。从一周一次,变成一个月一次,变成几个月一次。
而最近的一次,已经是在三年以前。
他们很穷,为了维持这家按摩店的租金,母亲每天必须接待许多客人,一小时三十元的按摩费,从早到晚,才勉强能支付店面。
但近年母亲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精神状况也很不好,夜里隔着门,他总是能听见母亲压抑的哭声。
但她仍然守着,守着那个叫阿宁的男人会回来的诺言。
夜晚陈珊吃了安眠药睡下,霭沉替她盖好被子。她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头发却已掺杂了银丝,脸色憔悴,瘦得不成样子。
她实在太累了,一挨床便睡着。霭沉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桌上座机的电话铃声响了,怕吵醒母亲,霭沉飞快拿起话筒。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三姨妈家里打来的。
那边接起就是一顿臭骂“陈珊欠我的三万块钱什么时候还给我你生病要看病,你儿子要读书关我屁事要钱找你男人要去,要不是看在昔日姐妹情分上,我根本就不会借你这个钱”
“另外我听说啊,时宁早在外面又别的女人了,你别一天到晚傻兮兮的”
霭沉没等三姨妈说完便挂了电话。
时宁。
那个男人的名字。
霭沉静静看着陈珊憔悴的睡颜,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对那个在生理学上姑且可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毫无印象,一直以来谈不上多鲜明的恨,也谈不上好奇想要求知的记挂。
他只知道母亲深爱着时宁,为了时宁一句口空承诺会回来娶她的话,辛苦支撑到现在。
他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因为他觉得母亲会承受不住。
掩上房门,霭沉离开了母亲的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开始用透明胶粘贴被人撕烂的课本。
被水晕开的字迹里,变成大片大片的模糊。
有的能粘好,有的不能粘好。
一本书歪歪扭扭,凌乱不堪,被撕碎了好几回,又这样粘上,早已不知道原本的样子。
但他已经无所谓了。
他唯一想要守护的只有母亲而已。
暮色四合,旧城区内几盏昏黄路灯笼罩着这片低矮逼仄的小巷。
对面楼一户长久空置的屋子搬进了新租客,是一对很年轻的夫妻。似乎是一周前搬进来的,那天他偶然看见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楼外,年轻的男人和女人在上面忙碌着,指挥工人从搬下来一架用布罩笼着的,看起来非常昂贵的钢琴。
每到这个点数,对面那间屋子的灯光总会亮起,因为楼距很近,他能清晰地听见对面弹奏的琴音。隔着半透明的纱帘,女人坐在琴前弹奏,男人在旁边打节拍指导。
“好,很好。就是这样,再来一次。”男人温和地说。
女孩娇纤的身影投映在纱帘上,看不清模样,却能见到她美丽的身姿。裙裾随着她飞旋的动作飘舞,像初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那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霭沉在心里想。
一段琴声结束后,女孩左脚尖朝后点地,双臂展开,掬了一个非常优雅而标准的谢幕礼。
她飞扑到男人的怀里,声音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