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指尖轻点,斟酌过后才开口“审神者大人听命于时政,可曾有过不愿却不得不为之事”
久候数寄脑中警铃大作。他安倍晴明家境优渥,才貌过人,交游广泛,官运亨通,能让他为难至斯除非皇命难违,不作他想。
她心下一动,面上却不显“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逆天改命之事。”
阴阳师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真这么巧久候数寄事到临头,反倒不敢信了。
她不过随意试探,哪知瞎猫也能撞上死耗子。
果然,安倍晴明又陷进了蓬软的椅垫里,打着扇子接着道“三井寺的和尚病危,那家伙不去求神拜佛,倒是记得为难我区区一个阴阳师。”
全天下敢用“那家伙”指代天皇的,怕是只剩他一个了。
久候数寄只当没听见“那你是不愿受命,还是不愿改命”
“自然是不愿改命。”安倍晴明语近叹息,“生死轮回自有定筹,阴阳两界方得平衡。死人要活命,夺的是生人气数。”
“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只是不愿。”
“那便好说了。”久候数寄舒眉一笑,“顺势为之便是,你怎知是你在改命,而非命在写你”
或许那知鬻和尚命中有此一劫,安倍晴明是为渡他而生。
谁知道呢
人可知前事,不能占后事。但凡先见之明,尽是变数。
安倍晴明抚扇展颜,附道“善哉。”
安倍晴明择日行泰山府君祭,邀久候数寄一同回族中小住。
自先祖阿倍仲麻吕请回泰山府君,传说中掌管阴界的神明便被安倍家奉为主神。
而泰山府君祭,乃阴阳术秘传。施行此术向东岳泰山大神祈愿,以身替亡者入阴界之籍,则挽亡者之魂。
一命抵一命的当然不是天皇倚重的阴阳师,人选理所应当出自三井寺,安倍晴明不过代为施术。
诚然,他家中也供奉着泰山府君,只是终究不愿让外人踏足一步。
久候数寄不好叨扰安倍族人,跟着她的只有大俱利伽罗,其他付丧神都留在了安倍晴明的私人宅邸。
知她喜静,安倍晴明特地吩咐家仆打扫了偏僻的院子,再三叮嘱不要差人打搅她。
在安置大俱利伽罗时,他却犯起了难。
“不必麻烦,”久候数寄谢过他,“他同我住便是。”
“这”安倍晴明欲言又止,却也不好直言相拒。平安时代王公贵族间声色犬马已是寻常,可安倍晴明打小跟着贺茂忠行,耳濡目染,纵是家仆也恪守着男女大防,从未让异性近身。
他看得出久候数寄与大俱利伽罗之间并无龃龉,但他拦不住外人风言风语。
他哪知道审神者根本没把付丧神当男人看,至于他人云云,更不会往心里去。
知鬻大师拖着病躯千里迢迢进京,安倍晴明也尽心尽力,做足了准备。
以命换命的是知鬻的弟子。从容赴死的小和尚面上丝毫不见惧色,紧紧握着榻上昏睡的师父的手,看得旁人一阵动容。
“如果躺在那儿的是贺茂大人,你待如何”久候数寄窃窃问他。
“老师于我恩重如山,自是万死不辞。”安倍晴明并不以为冒犯,不假思索地回她,“倒是你,若恩师有难,你当如何”
他是真的挺好奇的,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