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一个人跳出自身的立场去理解他人,是多么愚蠢的傲慢。摒弃偏见,本身也是一种偏见人生而有喜恶,却只许你喜,不许你恶,究竟是什么道理。
没有人有义务成为圣人,最得人慕艳的也不是圣人,而是与时世相处甚佳的人。世间半数不合我意,另有半数为我量身而设。
“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念出这句和歌的藤原道长,后人如何只见他意气,不见他胸襟。
但一切还是峥嵘初显的模样,藤原道长也好,源赖光也好,他们都还年轻。离他们长成史书中遥不可及的人物,还有不可胜数的执迷与顿悟、浑噩与惊醒。
不曾被抛至浪巅的人,无以得见芸芸众生的全貌;留恋高楼不肯下的人,终有一日会被掌下之风吹冷。
怎么说呢久候数寄阖上门,一改面上不快。
能在这些人年少轻狂的年纪稍作停留,还挺有趣的。
她轻笑一声。
“看样子,你已经乐不思蜀了”身后浮现的脚步声沉着舒徐,在空旷的房间里荡起尘埃般细微的回响,袭来了奇异的压迫感。
久候数寄收回紧紧扣在门框上的手,转过身时,神情不见讶然。她双手平放膝上,深深一拜“久疏问候。贵安,宗近大人。”
“倒是懂规矩了。”三日月宗近缓步而来,却是越过她再度拉开了樟子门。
远远地,源赖光听到动静看了过来。见是身着藏青狩衣的陌生男子,他顿了不过一呼吸,便一气呵成地挂上笑容,点头示意。
按理来说,这个距离就算高声呼喊,也很难听得分明。而且对方也不像是如此失仪的人,通身气度与京中权贵不相伯仲,只是不知何故至今未曾见过。
然而源将军甚至不必费力分辨,轻而易举地将他每一个字,乃至每一个气口,尽数收入耳中。
“主公劳您费心了。”三日月宗近言辞恳切,浅浅一揖,随后将两扇门严丝合缝地闭紧。
目睹这一幕的源赖光眼神一暗,笑里总算有了几分真心,其下掩藏的狠戾也初现端倪。
付丧神啊。
他殷红的眼底泛起一丝腥气。
“与家中先祖打招呼吗”久候数寄静观其变,连眼珠子都不动上一动,浑似事不关己,“您还真是念旧呢。”
也不知这念旧,是否意有所指。
三日月宗近不答,上上下下将她审视个遍,不慌不忙感叹一句“你变了许多。”
分别不过一月有余,她已不会再将厌烦写在脸上了。若是还在本丸里,不见得她会心平气和地与他碰上一面,哪回不是绕着他走。
可今日明知他在门里还是镇定自若地进来了,小姑娘的叛逆期确实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好拿捏了啊也从没好拿捏过就是了。
“承蒙夸奖。”久候数寄眉眼弯弯,滴水不漏,“我想您也不是来找我叙旧的。”
哦都会先发制人了。三日月宗近半阖的眼抬了抬,是真的吓着了。
本以为她这样的性子,是不会主动开口的。要不是他差使付丧神轮番去接近她,她十天半个月也不会与他们说上一句话。
久候数寄向来是听话的,听话地供给灵力,听话地闭目塞听,也听话地依着他的心思闹点年轻人的脾气。
不甘不忿不情愿,最终不还是没有逃走。
这怎么才一个月,心都野了。
是谁改变了她
三日月宗近,很不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