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看上去很是年轻。明明女儿已经大学,可风霜像是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皮肤光滑细腻,保养得当,眼神灼灼,又明亮。与司秋淮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而是姐妹。
她的母亲安雪婉,是一位作词家。
安雪婉这个名字,据说是艺名。至于真名是什么,司秋淮不知道,也不在乎。毕竟她从小到大,需要家长签名的地方,都是她的父亲从万千忙碌的工作中抽身帮她做的。
用别的亲戚私下议论的话来讲,她的母亲,被养得像只不谙世事的金丝雀。
而如今,大概知道其真名的父亲,也去世了。
司秋淮僵了会儿,才垂着眼,慢慢踏进门内。此时临近晚上,屋内没开大灯,光线昏暗,只有窗边一个小几上灯盏亮着。她转了个身,偷偷将手中盒子放在背后杂乱的桌面上。
安雪婉生于江南的书香门第,向来喜欢这些甜得发腻的小糕点块。
“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对方摇着柔软的腰肢,也跟着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响声。她点烟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细长漂亮的手腕一扬。
“我要回去了。”
昏暗的光线下,烟雾缭绕间,红色的点点光亮在明灭翕动。
司秋淮愣了下,抬起头“回,哪里”
安雪婉不看她,走到窗边轻轻倚上,朝外看着万家灯火,“回南方。”
司秋淮知道,她这是要回那里,她原来生长的地方。
可心中却蓦地升起一阵恐慌,“妈妈,家里剩下的债务,我快还完了。你能不能”
不要走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安雪婉却看也不看这里,脱口紧跟着
“我不属于这里。”
语气淡淡。
司秋淮却知道,她是认真的。
对着对方身姿优美的背影,她睁着眼睛,睫毛簌簌眨了两下“可是,我和宴家”
“那是你爷爷当年定下的亲事,关我何事。”安雪婉打断。
“要问,问你爷爷去。”这个女人刻薄道。
爷爷早就去世了。
对方处于一片虚渺中,身周仿佛满是化不开的浓雾,司秋淮朝那边微微抬起些手,却又放下。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未真正摸到过对方,连触碰都不曾。
最终,她还是垂下眸,静默几瞬,哑声道“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在对方皱起眉厌恶看来之前,司秋淮夺门而出,又迅速关上门。
靠在门上,听见背后里面似乎由远到近传来脚步声,她起身就跑,朝最近的楼梯口往下奔,连电梯都忘了。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口气出了楼。
扑面就是又温又凉的夜风。
春天的夜晚里似乎连风都带着生机的味道,旁边一颗花树,大半的花朵来不及闭合,树下是小区居民带着孩子嬉闹玩耍。
见状,司秋淮连喘气都刻意往下压了压。看了会儿,她仰头。小区内楼栋如巨人般伫立,上面整整齐齐被划分成一格一格,或明或暗,像鸽子笼。
目光寻到刚下来楼层对应的那个“笼子”,窗户里透出并不足够亮的灯光,似乎还有一个静静的瘦弱人影。
看了会儿,她才慢慢顺着弯弯的石子路离开。
她刚才忘记问了。
但她想,安雪婉留给宴家人自己错误的电话号码,这应该是对方留给她最后的温柔。
回校后,司秋淮稳了稳心神,想起今天下午监考时候的事情,便给朱教授发消息,说有事要和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