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平原在他们脚下无穷无尽地铺开。阳光无声爆裂, 一层层满原扫荡,肆意改换着金黄碧绿或鲜红的色彩。光把大地烧灼, 又毫不吝惜抚慰, 它滚在草尖, 流泻在一片片山坡上,乘坐着蒲公英的绒伞缓缓升腾。满原的茅针草都黄了,针一样细尖的穗子全都根根耸立, 跟着阳光一会儿一变脸。有时候他们会经过农人家的田埂, 烈日中那些大片的绿植全都水汪汪地透着股喜意, 有的结红果子, 有的结绿果子, 有的是麦,有的是黍谷。
出了坤朱邦,便是西境。这里以前是兑颢钟氏的邦郡,三十年前钟氏家主起兵叛乱被诛后,整个兑颢邦被打成一盘散沙, 家族各自为政,再也成不了邦国。西境温暖潮湿,大片大片碧绿的植物满地爬行, 林子里扎营只消一个晚上, 那些细嫩的藤蔓就静悄悄攀爬上帐脚。之前他们行至城镇,总要进去补充粮草,或找驿站借宿, 可一进西境孟章就不让了,只叫大家在城外歇息。容钰十分不解,问“咱们又不打旗号,也不见城主,只在城里逛逛,为什么不行”
孟章哑声道“西境不比别家。有的城里城主不管事的,出了麻烦只能打,没地方说理去。你不知道城里都有些什么人,可能人家看你不顺眼便来下黑手,白白死在这地方多亏。”
城郭,往往是一地的枢纽,更是一个家族的核心。凡一个家族有所繁衍,必将自己的支脉或属族就近安置,人一多需求也多,才慢慢有了交易,有了教坊和赌馆,有了城墙和箭楼。一座城往往就是一个大家族的主宅,里头从卫兵到掌事全是一个家族里的,而城主,就是这一城的保护人和审判者,拥有最大的权力。容钰想不出来怎么会有城主管不住自己的城,便问“为什么城主不管事”
安平临渊五娘都没来过西境,闻言也感到奇怪,便围着孟章听他讲解。孟章就问“你们算一算,一个家族想蕴育出一座城来,大概要多长时间”
安平答“家族繁盛,又历代都有能干家主的,要几百年。长的,像云中城,在开国时就有了。”
孟章点头“对。凡一家族能繁盛成城,必然是上头枝繁叶茂,底下盘根错节,都是百年,千年的经营。”
“基业建起来辛苦,毁掉却只要一夕之间。三十年前钟氏起兵叛离九邦,把不愿追随的家族杀得干干净净。后来陛下亲征,把叛臣又血洗了一遍,整个西境留下的家族不过十之一二,大半城郭都失去了主家。现在这些城主,要不是别家支持指派,要不就是自己夺取,底下都是别人的根基,还谈什么掌控呢。”
“所以现在西境的这些城主,全都不可信任。陛下西伐后,只有一小半投靠了皇室,剩下的既不效忠也不纳税,都说要作自主城。这些自主城里,一部分转投了别家,像思苦峡就投了舒殿下母家,双岭产盐,去年效忠了隆王。另外一部分却是当年钟氏的嫡系和心腹,干脆勾结外夷,叛出了九邦。咱们带兵攻打的,就是这些叛离的城。”
“这样的城立场都在明面,其实也不怕什么。但是有些城表面上说自己是自主城,可实际到底向着哪边,咱们却看不出来。还有的城找了个城主高高供着,掌权者却另有别人,殿下要是轻信,说不定就被人卖了。”
他一番讲解分析,把西境局势摊开给大家看,然后便开始介绍江城“咱们要去的江城,以前只是个小城。主家原氏靠河港起家,也不过占个枢纽的便利。”
“陛下亲征后,原氏家主第一个投靠了帝国,家族得以存留。后来陛下就把各家投降的武者兵将全屯在了江城,交由原氏管辖。大家都说江城有十万兵力,指的就是当年那投降的十万兵将。可现在三十年过去了,那些人早就娶妻生子,扔下刀剑成了普通人,如果城主呼召,到底能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