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他微微地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和善又似训练过无数次的礼节性笑容,“太宰治。”
我也将自己的名字告知了对方,然后邀请他去客厅里坐一会儿,喝点热水休息一下,等今晚台风过去再走。
他从善如流地答应了。毕竟只要眼睛没有瞎的人都能看见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这时候出门绝对是找不自在的危险行为。
我们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的天气新闻一边闲聊了一会儿,此时母亲拿着一部手机走过来,询问太宰君是否需要给家里人报个平安什么的,毕竟要在我们家过夜避台风。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黑发的少年人只是温和地回答“谢谢阿姨,但是不需要我没有家人,也用不着跟什么人报平安。”
大家都吃了一惊,我也不例外。虽然时常见他深夜徘徊在河边也想过为什么他从不考虑家人对此的心情,可是没有家人,甚至孤身在外也不需要惦记什么人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从小被父母抚养长大、也被爷爷教育要做个好人的我一时间想象不出那种感觉。
但我能够很明显地发觉父母看向太宰君的目光瞬间变得怜悯软和许多。
而他面色不变,微笑依旧,像是习惯了别人用这种目光看待他,却似有似无地将视线投向我我连忙低下头去装作回复同学讯息的模样,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
我们班上也有家境贫困的学生,那个男生虽然长得很消瘦,但很喜爱音乐,也颇有天赋,成绩优异过人以外还是学校管弦乐团的长笛手。他家里给他的伙食费本身就不多,他却经常不吃饭,要把钱存下来去买镀银的长笛据说那样笛声会清澈动听许多我们班上的同学便有了个暗中的、不成文的约定,决定在不伤害对方自尊心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帮助他。
于是我们经常用各种方法请他吃饭,比如“哎呀我对涂有花生酱的食物过敏,你是男生应该不介意这个口味吧”、“我中午吃太饱了,这剩下大半盒饼干吃起来好腻,你帮我吃了吧”、“便利店快过期的买一送一饮料,扔了又浪费,算了请你了”之类的,大家虽然都是普通的家庭,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依旧想要通过这种笨拙友善的方式去帮助人的同时,尽可能的不去刺激到那个人最后的自尊心。
至于那个被我们帮助的长笛手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背后的真意,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我从中学习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随意地去同情一个可怜人。至少表面上不要展露出来这种傲慢又居高临下的情绪。
也许拿年纪轻轻就经常穿着一身黑西装满街头乱逛的太宰君与那位贫苦的长笛手同学相提并论有些不太妥当,但在某些时刻,我笃定地察觉到这两个素未谋面、根本不相识的两人身上有某些共通之处。
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将自己的同情情绪直白地展露给对方的真正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我认识了太宰治这个人。
此后的日子里,每逢我放学回家,有时候和好几个朋友,有时候又是独自一人,都会经过这座桥。
说来奇怪,他总是会在我独自放学回家的路上出现,然后笑眯眯地与我打招呼。
“下午好”他用一种少年特有的甜蜜声线说道,“我记得今天是你们学校的期中考成绩放榜日吧数学考得怎么样啊”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进桥下得了。
教授数学的佐藤老师几乎要谋杀我了也许是他在看清楚我试卷上错的都是哪些反复讲过的题目后,他的怒意更重了。
唉,什么办法呢,我的心思根本不在数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