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延二年春, 衙门里刚刚开了印, 宫里就传出件大喜的消息。
中宫有喜,不但对于国祚是件举足轻重的大事, 朝中的文武百官也在安心之余, 不可避免地生出许多念想来。
明国公府的上房却爆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争吵。
湖水蓝的云蟒妆花缎子面椅袱,搭在四出头的官帽椅上,衬着中年男人高大健壮的身量,显出无形的威严来。
歪在紫檀木雕花罗汉榻上的少女却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冷冷地道“因为我和皇后娘娘有私交, 时常入宫陪伴,就让我去勾引皇帝, 上赶着给人做妾”
椅子里的男人面色更难看了。
他厉声道“什么叫勾引闺阁中的女孩儿, 满嘴里都是什么腌臜话你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他缓了一口气,似乎心情微微平复了些许, 道“陛下英明天纵, 倘若能看中了你伴驾,那是你的福气。”
“你和皇后娘娘是闺中的交情,往后你们两个在宫里相互扶持着,皇后娘娘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皇后娘娘出身前陈宗室,如今在朝中已经连个依仗都没有。”
“如今这一位皇嗣若是个公主还好, 倘若是个皇子, 皇后娘娘迟早也要做打算的”
程元楷望着女儿嘴角越翘越高的讥诮笑意,不由得恼羞成怒,喝道“不孝女你就是这样看着你父亲的”
程袅笑出了声。
她道“这话父亲舍得下脸说得出口, 我都舍不下脸来听。”
程元楷眼睛像是带着刀子似的刮在她身上。
程袅冷冷地道“莫非父亲以为,今上登基之后,满京城的公府,我们家是独一份没有降等,反而升了国公爵的,靠的就是女人和裙带”
她道“女儿没有这么大的脸”
她言辞刻薄,程元楷额角青筋乱跳,抬手就将手边的茶盏丢了过来。
程袅侧身一躲,瓷杯撞在硬檀木的榻角上,稀里哗啦的脆响,碎片四处乱溅。
锋利的碎瓷边缘刮过少女细白的手背,划出长长的一条血痕。
程袅像是没有感觉似的,微微扬着下巴,倔强而桀骜地回视着程家的当家人。
在外间听着这对父女说话的程夫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地乱转,却不敢随便进屋来。
上房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旁屏息凝神装花瓶陈设的丫鬟们也像是寻到了救星,迎上来叫着“大公子”。
年轻高大的男子身上穿了件软铠,大步流星地进了门,向着一路的问好声平静颔首,对上同样心急如焚地迎出来的程夫人,面色微微地缓了缓,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程夫人叹了口气。
她心里惦记着屋子里吵架的父女俩,这时候看见了长子,却又不由得心疼,道“在大营里头住的辛苦吗,怎么过的年从前你还是话事的人,也没有要在营里一呆就是两、三个月的,如今你都是国公爷了,却还要去吃这个苦”
长子比她高了一头还有余,母子二人靠得近了,程夫人说话时都要仰着头才看的见儿子的脸“瘦了这么多,训练苦不苦有没有受伤今儿是休了假还是有事临时回来娘这就叫厨下给你预备热汤水”
一连串地又问又说,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程巍面上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道“孩儿蒙陛下的看重,才能有这样训练的机会,营中条件很好,饮食上十分精心,并没有吃什么苦。”
他穿着乌色的软甲,肩头衣角在某个角度看过去会看到錾在上面的错落星子,那是北落师门的星图。
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