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杜安四世似乎十分惊异于他所听到的答案,他微微侧着头,双眸似乎在面具之后盯住了她,又仿佛只是疲倦地漫无目的地盯着她身后的某一点。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里有丝沙哑。
他说“这是你的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双拳不由自主握紧。然后她向他点点头,尽量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是的,陛下。我将不会更改我的决定,即使那意味着令我不能满足您的期望。”
博杜安四世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声音在嗡嗡响。那声音太嘈杂了,又愈来愈大声,吵得他的神经几乎都要断掉了。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但是他直觉认为这不像是麻风带来的什么后遗症。
他的额角开始一抽一抽,尽管他感觉不到痛,但是他很确定那令他感到不舒服。仿佛是脑袋像要裂开了,他几乎想要用自己的拳头去捶前额,以制止自己脑袋里的这一阵躁乱。
他耸了耸肩,觉得这个反应不是太好,然而这个时候他似乎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反应了。他仍旧背着手,转过身去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旁,重新坐回椅子里,拿起先前他丢弃在桌上的那根羽毛笔。
然后他说“哦,那就这样吧。”
红药觉得博杜安四世所表现出来的,无论是肢体语言,还是说话的语气,都似乎像是有些失望。然而作为一个君王,他掩饰得很好,完全没有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注视着他的背影,红药只觉得一股泪意迅速地冲进了自己的眼眶。她的鼻子酸涩难当,她很想抽一抽鼻子以缓解那种突如其来的难受,然而她终究还是忍住了,默默在他身后行了个半屈膝礼,她说“在我们那里,这种分别的时刻,我们会说,珍重,陛下。”
博杜安四世写字的手略微停顿了片刻。但是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红药以全部的意志力控制着即将滚出眼眶的眼泪,她的声音因此不可避免地有些沙哑。
“而且,我们道别的时候,还会说,再见。再见的意思是,未来的某一天,再次见面。”
博杜安四世沉默了一瞬,说“那么,再见。”
再见两个字,他说的是中文。是他学着红药刚才以中文说再见的发音说出来的。怪腔怪调,且语调低哑,几乎模糊不清。
红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临去前她又在房门口向他投下最后的一瞥,在满室帐幔和烛火的掩映里,他孤独的身影依旧俯低在桌前,在羊皮纸的文件上写字。白色的长袍、头巾和手套,将他的躯体裹得严严实实。她忽然注意到他的坐姿有些奇异,似乎脊背不再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挺直。那让他几乎半个人是以一种半弯曲的姿态窝在椅子里的,她忽然意识到那表示麻风正在进一步深深吞噬他的躯体,令他连稳稳坐得端正笔直,都成了一种难以做到的事。
烛火荧荧,帐幔幽深的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国王握在右手里的羽毛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响声。他垂着头,头巾垂落在他脸侧,挡住了那张银质面具的大半。他的长袍连同围巾,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他的左手戴着连指手套因为他的左手已经残废了,只能在写字的时候按住纸张。他的右手戴着分指手套,但也未见得有多灵活。桌上已经堆起了如同一座小山样的羊皮纸卷,年轻的国王的背影在重重帐幔与幽幽烛光的掩映下显得无比孤独。
红药望着他的背影,那弯曲的脊背之下蕴藏着一种令人叹服的坚韧力量,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他四面楚歌,面临的对手是有如战神一般的传奇,强大而不可战胜;他的病痛无情地、飞快地吞噬着他的躯体;他的手下各怀心思,多数都只会制造混乱、从中渔利。他崇高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