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张蓝底白花的布帘子落下的时候,梵行隐约看见了后面支着一张小床,上面的被子露出了一个小角,在帘子的缝隙里一闪而过。
梵行想了想,问燕无纠“房中那位,是你的母亲她患了什么疾病”
燕无纠对梵行的态度平顺了许多,大概是看在那一袋能让他家度过难关的钱的份儿上“是我娘。娘病了三四年了,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我们看不起坐堂大夫,只能找游医看病,那些半瓶水晃荡的家伙,一下说娘是心火旺盛,燥郁不发,一会儿说娘是阴虚阳短,气机郁滞,还有说什么心病难医的。这几天病得愈发厉害,连床都下不来了,水米都喂不进去,燕多糖打定主意要请坐堂大夫来看诊,这才”
梵行听了,思索一番,还是开了口“贫僧倒是也略知晓一些岐黄之术,能否让贫僧看看令堂的病”
“令”燕无纠皱巴起一张小脸,“令什么”
梵行眨巴眨巴眼睛“哦就是你的娘亲,令尊的意思是你的父亲,还有令媛令郎,意思是你的儿女不过你现在用不着。”
燕无纠将这几个词在嘴里念了几遍,清清嗓子“咳咳,你懂医术的话,让你看看令堂也不是不行”
梵行弯起眼睛,耐心地教他“令堂这类称呼是敬称,用来指和你说话的人的,如果要提起自己的父母,应该用家,比如家父家母、家君家慈之类。”
燕无纠的脸腾一下涨的通红,气鼓鼓地盯着梵行瞅了好一会儿,把手一甩“九爷才不要知道这些这些是穷酸学的路口那个五十了还没考上秀才的穷酸整天嘴里念的就是这个”
梵行看着他,对于他这样的发言没有表示什么,如果燕无纠不是他要找的人,那他不论怎么活都与他无关。
眉目悲悯温柔的佛子轻声道“阿弥陀佛。”
见他没有说些别的,燕无纠的神情里有了些许不明显的失落,他转过头,咕哝道“你不是要看看我娘么,过来吧。”
燕无纠撩起帘子就钻了进去,梵行在帘子外止步,轻声告了罪,才抬步入内。
里面的空间愈发逼仄狭小,燕无纠和燕多糖两个几乎已经把地方满满当当占据了,见他进来,燕多糖垂下眼睛说“我出去买点菜,大师留下吃顿饭吧。”
她出去了,梵行站在她原来站的位置,看向床榻上的女人。
不过是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床,那张被子也是缝缝补补得不能再补了的,压在干瘪瘦削的女人身上,将那个年仅三十多岁的女人压出了近乎年迈的苍老。
贫苦的人们里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讲究说法,梵行伸手去诊脉,燕无纠就站在一边看他。
他觉得这个和尚怪异极了。
他自小长在昌平坊,更小些的时候记忆已经模糊零碎,从能连续记事开始,他的生活就是吵闹的喧嚷和永远吃不饱的饥饿,唯一能依靠的母亲缠绵病榻,同样未长成的姐姐不得不奔波在外,一个没有保护没有依靠的少女吃尽了苦头才能找到一点吃食回来,更多的时候是被欺负了也无从倾诉。
燕无纠熟知那些下九流的套路,各种话术门儿清,他年纪小,偷偷跟着大人们也少有招来打骂,最多不过被驱赶,借着年纪的便利,他进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学了很多东西。
昌平坊的花街柳巷里多的是前来寻找乐子的达官贵人,也有不少前来寻找女词人的文人墨客,城外梵音寺来化缘的和尚他也见过不少,但无论是高门还是寒肆,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和尚一样。
他的动作、语气、说话的方式乃至看人的神情
燕无纠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