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心里都知道是一回事,当面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张俊一时羞赧到满脸通红,却又只能低头听训。
而赵官家一气发泄,到底是到了尽头“伯英,朕知道你没有负了咱们的约定,反而是朕这次有些出尔反尔了,但那又能怎么办呢若眼下御营右军不做整顿,等到哪一日北伐了,若是御营前军败了,朕只会心服口服,知道是力不能及,可若是御营右军败了,朕届时只会懊丧欲死”
“官家,臣还是那句话。”耳听着赵官家停了下来,张俊方才在座中抬头相对。“若官家有所求,臣愿举家报效”
“不用你报效。”赵玖皱着眉头相对。“都说了,朕吩咐你的事情,你都尽力而为了,反而是朕出尔反尔,有负于你”
“那臣着力整顿”
“你整顿的来吗”赵玖再度反问。“生意不要管了没有你,两淮的货能跟京东的船搭到一起”
“那臣愿意愿意让、让贤。”张俊回头看了眼自家女婿,然后终于艰难说出了这句话,与此同时,田师中、刘晏、张子盖也全部起身肃立。“就以张宗颜这事为理由,官家撤了臣吧然后,然后另择大员如何”
“朕确有此意。”
赵玖一面应声,一面却反而摇头,而且言语同样艰难。“但朕不能这么做因为朕是个皇帝,朕对臣子,尤其是你们这些为朕豁出过命的武臣要讲信用。”
空荡荡的张府正堂上,站着的其余四人几乎一起怔住。
“如果没有卿在下蔡,朕早就被完 颜兀术赶下海了卿的功勋,天下皆知往后多少次,鄢陵那一回、尧山那一次,卿也都算尽力而为,没有半点耽误大局至于张卿与朕私人之间,咱们刚刚说过好几回了,你并没有负朕,反而是朕有些出尔反尔”赵玖也越说越无奈,只是无奈中又有一种咬牙咬定的坚定感。“张卿,御营大军如今已经二十万朝上了,天下帅臣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你自己说,朕今日轻易动了你,将来如何取信于其他八九个节度取信于几十个统制取信于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荣誉感和七八成军饷的御营二十万大军让他们相信朕,朕将来会妥当对待功臣,并将文武看的一般重以文制武那是制度设计,文武平等,就得靠从朕这里以身作则”
堂中一片寂静。
期间,张俊几度心潮澎湃,有心鼓起勇气跟这位官家表明心迹,学一段说书中的君臣交心演义,却又每次都舍不得这个都统所带来的权位财富与种种便利,然后又屡屡气馁。
到最后,层层气馁之下,这位资历最老的御营都统俨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只是束手不语。
“但官家却是为大局方才出尔反尔”就在这时,御营右军副都统田师中忽然在自家岳父身后开口。“官家前两次与臣岳父交心时,是何等绝境谁曾想过只过了三年,就能在尧山打赢后一次说时,谁想到能这么快就扫荡了西北官家被大局逼迫,艰难到这种份上,我们做臣子的,若是仗着功勋,仗着官家是个讲道理讲信用的,便不知进退,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
张俊先怔了一怔,然后才回头看了看自己女婿与一言不发的侄子,再度怔了一怔,这才匆匆回头,却又直接跪下,然后居然一边跪着,一边帮赵官家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