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陵手里还抓着自己那个酒葫芦,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也不知不觉跟着坐了下来。
犹豫了两秒要不要赶紧恭敬地站起身补救,他看了眼仰头望着远处发呆的长孙仲书,最后只是默不作声移开了眼神。
“小皇子您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怎么会让您嫁嫁到草原,成了他们的阏氏呢”
长孙仲书看了他一眼。
“我爹死了。”口气平静。
赵信陵一窒,面上震惊,语调都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陛下,陛下竟然已可即便如此,大皇子当年对您也是照拂有加,登基后怎么也不该”
“我哥也死了。”
赵信陵“”
他不敢说话了。
长孙仲书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继续遥遥望着很远很远的天空,好像那上头除了空空荡荡的一片蓝,还有些别的值得可看。
赵信陵默然了许久,转头觑着他神色,小心翼翼开口。
“这样想来恐怕王爷也唉,小皇子,节哀顺变,虽然臣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
长孙仲书这回却摇摇头,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
“皇叔还活得好好的呢。”
他似乎笑了笑。
“所以他把我封为公主嫁到了这儿,也希望我活得好好的。”
赵信陵这回彻底不说话了,他转回头,低下眼,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
“陪我随便聊聊天吧。”长孙仲书无聊地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到赵信陵手中的酒葫芦上,“毕竟这整片草原除了你,恐怕再没有别人也在中原生活过那么些年了。”
“是。”赵信陵低声应了一句。
“你之前不知道我是阏氏前几日的大婚你没有去”长孙仲书似乎对这点颇为好奇。
“臣虽被封王,却也是叛将。”赵信陵直率地看向他,“草原人崇尚忠诚,臣又非此地原住民,平日极少有人与臣结交,纵然会面,也少不了同僚奚落挤兑。若非必要,臣更愿意一人独处。”
“看来你投诚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消息闭塞,举目无亲,也无朋友。后悔过吗”
赵信陵笑了一下,眼眨也不眨,紧紧盯住长孙仲书,从口中一字一顿地挤出话声。
“从未。”
他的脸好像突然焕出一层光,转瞬将所有的颓唐和醉意扫尽。浓密的长眉微皱,却从眼睛深处透出一股坦率的渴望,似要追逐着火石一擦而闪的炙亮。
“因为,我想活下去。”
长孙仲书望了他一眼,眼底有极浅的情绪飘起。他摇摇头,将屈起的那条腿放平,轻轻笑了一声。
“知道么唯有在此时,我才能在你身上照见点曾经小将军的影子偏偏是在这句话上,偏偏是这句话。”
赵信陵的身躯沉默不动,阳光投在身侧的影子也寂静至极。他将右手掌按在自己的影子里,黑暗很快拥上来吞噬,从掌心,到指尖。
“小皇子曾试过求死吗”
长孙仲书张口想让他再不必唤自己小皇子,但顿了顿,终究没说。
“没有,也不会有。”长孙仲书神色淡淡,“我的命是父皇和母后赐予的,在任何时候,我都不曾想过主动还给他们。”
他没有说谎。
从前到现在,他从未有过了结自己生命的念头。更多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广阔海洋里一尾鱼,一朵浪,会有更层叠起伏的潮汐压上来,淹没他,顺着海流带他去遥远而不知名的远方。
他只需要闭着眼安静地等待,在将被取走的时候,松开手。
“没有么”赵信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