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表情冷冷地看着他,左手抓起绳子,没回头就随手扬到地上。长孙仲书一瞬以为他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打量了一圈,勾起个嘲讽的微笑,下一秒,表情骤然一变。
“阏氏怎么办啊”重新哆嗦着爬出车厢的侍卫望向疾冲而来的追兵,面色惶然,嗓子眼里发出破碎的高声,“您好不容易才支开人逃出来,眼看着离回家就只剩一步了是属下无用,都是属下拖累了您”
鲸波般汹汹席卷而来的铁骑忽而驻步,只因为在最前方高大英武如山男人的突然勒马。他离马车几十步,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笔直挺立的脊背近乎僵硬,攥着缰绳的指节捏到发白,却怎么也无力发出继续促马前进的命令。
“哥”
落后一步的赫连奇担忧地望他,轻唤一声。
男人的脸色森然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那架孤零零马车上慌张的侍卫,睚眦欲裂,瞳孔暗成一片深海,里头却有看不清的情绪破碎地闪动。
杜威低下头,哽咽着哭喊,被头发遮住的眼睛却愉悦地弯起“您说您想家了,想回到从小长大的属于您的地方,说怀念能以男子身份堂堂正正生活的日子都怪属下不好,要是能把这马驾得再快一点”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男人动了。
布满流畅肌肉的手臂沉稳地从背后抽出长弓,缓缓举起,尖锐的箭尖毫无旁骛直对车架上的身影,锋利的箭头冰冷如雪,冲天迸射的杀意让所有人都亲身直面死亡的恐惧。
“大哥”赫连奇面色惊悚,“你先别冲动,这毕竟是你贴身侍卫,就这么”
他的话也没能说完。赫连渊的眼眸蒙了一层血色,他仿佛没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冰冷无机质的目光注视着瞄准的目标,如呼吸般自然,搭在弓弦上的两指微微一松。
“嗤”的一声,箭矢入肉。
一箭穿心。
杜威瞪大了眼看自己被利箭穿透的左胸,艰难地一寸一寸抬起头,神色不甘地望向马背上的单于。他张张口像想要说什么,但终究只溢出一串伴随无意义音节的血沫,大睁着眼轰然向后跌落。
一片死寂。
身后的铁骑无一例外伏下了头颅,没人敢看这个爆射出冲天气势的暗色背影。衣袂翻飞,他翻身下马,一步步朝那辆马车走去,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如灌铅般深沉,鼓点一样打在人惊悸的心里。
“都别跟上去。”赫连奇抬起一手阻住背后铁骑,轻声叹息,“让他一个人过去。”
赫连渊的眼里好像只能看见那辆马车,或是车帘在风中飘扬时隐隐露出的那道人影,除此之外,视线再无其他。他有些迷茫,有些委屈,有些近乡情怯的退缩,可是当他沉默掀开车帘,和那双依旧澄澈空明的眸子对上时,一切都只化为了心脏闷闷的疼,击得他头晕目眩。
他当真要走么他不是他不是一直喜欢自己么
杜威的话在耳边回荡,赫连渊突然第一次无可救药地品尝到害怕。长久以来的平静与侥幸,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让他一直刻意避免去想一些问题
这个人,这个自己一看便生出无限欢喜的人,就不会在夜里明月照过来的时候想家吗就心甘情愿披上女子的红裳嫁给另一个男人吗就真的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吗
可是他好自私,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只是想要把他留下来。
赫连渊慢慢伸出手,用发颤的指尖替他把散落的乌发挽到耳后,张口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你要你要跟我回去吗”
他其实更想问另一句,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