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昀几十年来再一次想起张二毛,却是因为自己也终于沦落到遭人歧视鄙夷的境地, 自食恶果一回, 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远不能拿年少无知借口搪塞。
“老夫自请卸下堂主之位, 拒绝了徽山派置办的宅邸, 一路尽己所能多行仁义,回到广裕村后早已物是人非。”张伯昀望着窗外, “纵然老夫再想弥补,对受害之人也毫无意义了。”
霁涯食指敲了敲床沿, 指出他态度中的怪异之处“你说你们害了一个好人, 当年张二毛打断你们的手,那是给你们应得的教训, 半点不影响他当个好人,他无需为此动摇,除非他做出其他恶事,才令你如此愧疚。”
“你又见过他,何时”蔺沧鸣敏锐地问。
张伯昀嘴角微颤, 垂下的白须更让他显得老态龙钟,他半晌颓唐地撑住前额盖上了双眼“老夫回到榕城郊外时,看见了他。”
霁涯眼前一亮,有了傀师助手的最近踪迹,离找到傀师又进一步。
“老夫曾一度为自己的天赋自满过,如今想来不过元婴期便骄傲自大,和童稚时的井底之蛙有何差别,修身容易修心难,也许正是如此老夫才再不得寸进。”张伯昀幽幽叹息,“但二毛不同,他依然年轻,眼神坚定毫无迷茫,老夫与他擦肩而过,反应过来时想要喊住他,但他步伐不停,已然不认得老夫了。”
“你没自报名姓,和他叙叙旧”霁涯颇感兴趣地问。
“老夫当时忽然没了勇气,就装作路人不远不近的跟了几里路,见他进入一户人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前去赔礼告罪。”张伯昀闭目说道,“等老夫靠近,只剩冲天火光和满目血腥,那户药材商贾之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蔺沧鸣骤然握紧了拳,阴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霁涯指尖伸过去拂了下他的手背,问张伯昀道“你能确定是他做的,不是什么低级误会”
张伯昀面露不忍“不会错的,老夫查看过那一家人的致命伤,一击毙命毫不留情,没有半点犹疑,看见那些伤老夫便能想起他的眼神。”
“此事必有执法堂调查跟踪,你将这些线索说与执法堂了吗”霁涯追问。
“老夫没有。”张伯昀目光发空,“老夫不知该怎么做,老夫对不起他,不知该让他伏法,还是让他自由。”
“然后您老就躲在这小山村里自我麻醉”霁涯眯着只眼,“您可太真实了,只要您不选择,困难症就追不上您。”
蔺沧鸣懒得嘲讽张伯昀“他为何要杀药商全家,是为仇还是有想取之物”
“老夫也不知道。”张伯昀摇头。
霁涯看着张伯昀憋气窝火,这人错了大半辈子,就算醒悟也没做几件果断事,他捋捋额发思考接下来该从哪儿着手,身后床里的捕役轻咳一声悠悠转醒。
他头脑还不太清晰,艰难地翻身坐起来,端正英气的眉眼骤然被背后传来的刺痛激的紧蹙。
“敢问此地是何处”捕役稍一抬手就牵动伤处,却还是坚持抱拳行礼。
霁涯起身抱着胳膊打量他,然后凑到蔺沧鸣耳边小声道“你去说,法外狂徒霁某人可还在通缉令上,不想和执法堂打交道。”
蔺沧鸣顺手把他拽到背后,微微点头还礼“此地是广裕村,张老仙翁家中。”
他说是张老仙翁咬重了些字音,语气带笑,轻轻偏头瞥了张伯昀一眼。
张伯昀羞愧得脸红,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老夫张伯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