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整层楼被青龙堂包下来,只有医护人员才能出入,静得发慌。
日头渐移,残照透过窗户打进来,电灯也亮了,两种晦明的光在骆烽的面颊上流转。
病房的门迟迟不开,骆炯还在里面,跟父亲交谈。
骆烽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沉着脸,冷硬的五官,被光影勾勒得轮廓分明,像是一尊天才雕刻家手下的杰作。
推着药品车的护士路过,忍不住偏头偷看他。
但又被骆烽肃杀的冷气镇住,不敢多看,连忙把目光收回来,低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直到洪城已经点上街灯,骆炯才总算出来了。
这位骆家大少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冲他弟弟点点头,说“父亲已经睡下了,你就别进去了。关于今天这起案子的凶手,还需要调查,我先走了。”
骆烽起身,赶紧推门进去,发现骆青山真的睡着了。
这老头终究还是最看重大儿子,哪怕今天是骆烽救了自己,可要交代后事,也是先叫骆炯进去。
骆烽在门外等了半天,半句话也没得着。
骆老爷眼眶深陷,嘴唇干裂,放在床头捂嘴的手帕上,有一口殷红的血迹。
恐怕他是命不久矣了。
骆烽转身出了病房。
金牙彪察觉他脸色不好,问道“烽爷,我们还等老爷醒吗或者我进去弄点动静,将他叫起来”
“不必了。”骆烽摆摆手说,“我们走吧。”
金牙彪随骆烽离开医院,安慰骆烽道“老爷心里还是有您的。其他的不论,这堂口上的生意,迟早是归您的。现在我们去堂口总部吗”
骆烽拦下一辆黄包车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好月楼一趟。记得待会儿叫司机,把车开到好月楼门口等我”
金牙彪只得自己坐上了回堂口的汽车,心里犯难了,烽爷向来没有逛窑子的习惯,怎么现在三天两头奔好月楼去呢
骆烽一路赶到好月楼二层的休息间。
今天这里闹了乱子,已经暂停营业了,服务人员全都送去巡捕房,接受警方的调查。
休息间这半日没人进来过,乔羽琛还倒躺在沙发上熟睡,穿着的灰色条纹西服,已经被窝得皱巴巴了。
大概是由于酒精的缘故,他的面颊白里透红,金丝眼镜半滑到鼻梁末端,露出他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地睫毛。
金牙彪以为骆烽之前的情绪阴沉,是因为骆青山的差别对待,其实只有骆烽自己知道
他离开好月楼之后,满脑满眼想的,竟然全是乔羽琛那副多变的面容,常常贱兮兮地笑,可不笑的时候,沉静下来,又落寞得让人可怜。
“那你还回来吗”
“你答应我了,不许骗我。”
嗯,自己答应他了,他要回来接他。
骆烽望了一眼门口,伸手摸了一把乔羽琛的脸颊,又摸一把,再摸一把,停不下来了。骆烽用他以往拿牌握兵刃的布满老茧的手,在乔羽琛颈项和面颊处摩挲,眼目深沉。
乔羽琛睡梦中皱了皱眉,噘着嘴,下意识将他的手拍开,像拍一只不小心停在自己脸上的蚊虫苍蝇。
洪城四季如春,方才还月明星稀,此刻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不像是下在了地上,倒是像下进人心里。
乔羽琛再次醒来,已经坐在汽车后座上了,身上还盖着不知道谁的西服外套。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察觉自己正靠在什么人的胸膛上。
余醉未消,他太阳穴一阵疼痛,他抬起头,正好望见一副他极为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