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烽,这辈子八岁以后再也没哭过,他以为自己无情也就无敌了,刀枪不入了,可他错了,他到底是个肉体凡胎,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在连他自己都尚未觉察的时候,就交出去了。
他想哭了。他竟然想哭了。
骆烽仰起头,伸出捂住眼睛,只不说话。
小如意情绪失控,踹了一脚乔裕民,依旧喃喃念念道“我他妈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说,羽琛他身体不好,小时候生过大病,体弱。让你好好照看他,别打马虎眼,你一个巡捕房总督,干什么吃的自己儿子都看不好。”
小如意身后的茉莉,过来抱住她,也止不住地哭着说话,像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姐姐,没事儿。羽琛小时候在好月楼不也生过一次大病吗那时候他才五岁呢,身体定不如现在好,当时医生也说他可能活不过来了。我们好月楼休班一周,不分昼夜煎药,照顾他,给他讲故事,弹钢琴。最后他不也好过来了吗”
“是啊,姐姐。我记得当时我还陪你爬上广安寺,向菩萨发了愿,说是只要羽琛能好起来,你这辈子都吃素。”
小如意双眼空洞,眼线胭脂在脸上花成一团黒污,她像个从地狱私逃的小鬼,喃喃道“我是吃了十多年素了。我还有什么可以跟菩萨换的削发为尼,恐怕我这副残身烂肉,菩萨不要我呢。这次羽琛病来山倒,恐怕就是多年前旧疾的根儿又发了吧。”
骆烽忽听到这几姐妹在旁念叨,突然站起身,抓住小如意的胳膊,用力奇大,说“你们说羽琛五岁那年,在好月楼患过重病,是怎么回事”
小如意吃痛,想甩开他的手,却使不上劲,只说“干你卵事”
“有话好好说,这里又不是什么歌厅舞厅,乱摸乱掐作什么”茉莉上前帮忙,掰开骆烽的手。
“羽琛他妈去世后,羽琛被我们养在好月楼,他平素最贪玩,姐妹们又疼他,所以胆儿大,每天上爬下爬。有一天我们起床,叫半天没找到人,还是伙计在地下仓库找到他。”
“当时他哭得老凶了,说什么哥哥不见了,哥哥不要我了,之类的胡话。我将他抱回阁楼上,细声安慰好久才让他睡下。可第二天事情就不好了,羽琛通体发热,高烧不断,咳嗽不断。中医西医都看了,都说是伤寒。当年我们我们都以为养不活他了”茉莉又不住拭泪水。
“我们姐几个日日跪在菩萨的面前替他祈福,又为他吃了药,没想开一周之后,囡囡的高烧,奇迹般地就退了。”
骆烽问“当年他是不是当脖子上经常带一个金猪银项圈,头发卷卷的”
小如意被唤起回忆,看了天花板一眼,嘴边勾起下意识的微笑,说“是啊,我们都是女人家,经理又说好月楼多个男娃说出去不好听,就把他当女孩儿养了。茉莉,卷头发还是你给他烫的,是不是”
骆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巨力,狠狠抓了一下,无端心绞痛起来。
他按着胸口,站在洁净的走廊中央,窗外是灰色的天空,无云,日色惨淡。
“可不是吗我们家囡囡从小就爱漂亮,可喜欢我给他烫的蓬蓬头了。”
他寻了好久那小姑娘,蛛丝马迹都查遍了。
难怪无处寻呢。原来呀,原来,那个自小就不问青红皂白,就霸占他心门的人,原来是个男孩儿。
他陪自己熬过了当初最孤单无助的时光,可自己做了什么几乎杀了他,害了他。
护士端着医疗车,车轮哗哗哗,从对过走来。“先生,请让一让。”
骆烽只觉得四方惶惶然,南北难辨,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在何方何地,只得往旁退了一步,却踩到小车轮子,一个趔趄,差点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