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手中漆杯,施施然起身,兀自整了整衣冠,微笑道“若你能想个法子,我不妨将你一同带出长安。”
说罢,径直离去。
阿姝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方陷入深思。
他既知不是她所为,却又为何要她想法子难道人出在她身边
念头一出,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不由自主望向数个陪嫁而来的婢子。
因婚礼仓促,她这些陪嫁的仆婢,除三两个是自邯郸随她同来,相伴多年外,尚有数媪,乃是从她出嫁时借居宅院的赵氏旁族带来的。当日兄长原欲自邯郸再派人来,奈何那一旁族的族叔十分殷勤,当场便挑了数个堪使的仆妇与她。
因盛情难却,她便受了。当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大为不妥。
她遂将雀儿入内,细细交代“今日,你且让新来的那数媪多做些繁重的粗使活,越累越好,最好令她们无暇旁顾,日日抱怨。”
雀儿惊异不已“阿姝,这是为何”
“雀儿可想回邯郸”
雀儿闻言,双眼发亮,用力点头“想长安的吃食,实在比不上邯郸”
阿姝失笑“那便照我说的做,勿同旁人说一个字。”
二人言罢,方将其他人招入,继续收拾屋里的箱笥。
不知哪个忽然疑惑道“大王衣物,怎落在此处”
只见刘徇清早亲自收拾的被衾中,竟藏了一片缟素,正是昨夜他所穿之孝服
阿姝一愣,随即回过味来,顿时怒从心底起。
昨夜新婚,他早知有人窥伺,却仍是一入寝房,便脱喜服,露孝服。原本她未当回事,只道他多饮了酒,神志不复清明,方稍冲动了些。
今日他心中定是已料到,入未央宫,便会被章后与耿允试探责难。明明早已想好对策,事先将孝服脱下,藏于屋中,再行入宫,可回来后,他却佯装恼怒,诓骗得她又愧疚,又惶恐,忙不迭示好,直教她全然处在弱势,更傻傻的以为,他当真打算将她留在长安,独自往河北去。
须知,即便耿允当真提了将她留下的话,也不过是试探的陷阱,只等刘徇入坑而已。刘徇若真答应将自己留下,那才真是表露了对此桩婚事的不满,中了耿允的计
只怪她方才一听要留在长安,便乱了分寸,轻易被他迷惑。
这人,实在是可恨
日入时分,天色转暗,刘徇方自府外归来。
才行至寝房外数丈处,便听屋内传来斥骂声“连浴汤也备得这般烫,待大王回来,如何沐浴这等小事也做不好,要你们何用”
那声音虽仍是清亮悦耳,却因言语不善,透出几分跋扈,无端令人生厌。
刘徇不由蹙眉,跨入门内,果见原本柔顺温和的阿姝,此刻居高临下,冲着一媪大声呵斥,全无半点大族女子气度端方的模样。
阿姝一眼瞥见他入内,却并无半点收敛,反而边上前迎他,边不满埋怨“妾想大王归来定要沐浴,令这二婢备热汤,哪知他们却盛了这样多热水,这教大王如何沐浴”
刘徇望她这与白日判若两人的模样,不由挑眉,随她行至浴房,果然见腾腾热气自浴桶中不断升起。
他伸手一探,直烫得本能的缩回手,点头道“确实烫得很,这哪里是浴汤”
那二媪已是被雀儿等欺压了一整日,本就因年岁大,失了精力,此刻再被这般责难,实在忍耐不住,辩解告饶道“王后莫错怪了婢,方才只因王后言,大王恐还有些时辰才归,水多备热些,待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