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微微摇头,并未再像之前那般会出声申诉和表达愤怒,连恨意都不再表露出来,她照常日给林忠明喂了药,擦了嘴和手,便淡淡地退出卧房,走到厅堂另一侧正房里开始理事。
阮姑站在正院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家中管事和婆子,心中几分忧虑。大少爷和二少爷被教得极好,一向孝顺长辈,对陈氏从不顶嘴,但是二少爷唯一的一次和陈氏大吵正是因为这个被赶出去的孤儿,并因此出府多日不回,气得陈氏胸口痛了许久,更是过了好些日子二少爷方才过来陪了不是。更令人不服的是大老爷也曾因为此事同陈氏生平头一次红了脸。
幸亏这两件事发生在温州府城,带去的下人们都是陈氏和林忠明一家的心腹,若是发生在衢州府城的林家,可怎么压得住下人们的嘴、二太太的取笑。
后来,二少爷的奶娘因年老告休,回了家。阮姑隐隐知道,陈氏心中是不满二少爷对奶娘的亲近的,这不能不说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一种迁怒。不过其实阮姑自己每次见到二少爷的奶娘,看到她那双虽然不算年轻却充满了年长智慧的眼睛,有时心里也挺不舒服的,仿佛自己要做什么、藏的什么心思都能被她看穿似的,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吧,幸亏只是个奶娘。
阮姑心想,在温州府的时候,这位奶娘似乎也挺关照这个孤儿啊。
这个人,不能留。
阮姑拿定了主意,在门外等陈氏理完家事,便进去屏退其他人,对陈氏道“我记起来那个叫林溟的小子是谁了。”
陈氏刚结束家事,在丫头捧上来的脸盆里净手,一边擦干手,一边漫漫地看了她一眼“哦终于想起来了吗有什么要紧的吗”刚刚陈松来禀,知府大人和幕僚已经收了银子,应了她撤状,林志明最迟明天就可归府。一想到林志明害得她家如此,最终却还是安然无恙,她又无法平下心气,觉得倦怠不耐,十分暴躁。
阮姑看着她的脸色,忖度了一会儿,方轻声道“我适才怎么都记不起来,是因为没想到她原是个丫头,并不是小子,是不知为何扮成了小子模样的。太太你可记得咱们在温州府舅爷家里,那个被小少爷带回来的孤儿太太担心舅爷官声和少爷名声,便说不宜留在府里徒留话柄,好心送她去养济院,她却贪图咱家富贵安逸,怎么都不肯走,最终半途逃走,小少爷负气出府”她边说边瞄着陈氏的脸色,说“便是这个丫头了,不知怎的竟又勾上了小少爷,还被小少爷偷偷地带了回来,且还留在身边扮成小子当了心腹不说,还进了书房”
陈氏慢慢坐直了身子,双手僵硬地握住椅子把手,她冷冷地抬眼“你可认得清楚”
阮姑忙道“太太不信,可以令人验身。”
陈氏自嫁入林家,虽本性温婉柔顺,却也几乎从未受过委屈。林老太太人虽糊涂,也只是指桑骂槐,而且每每会被林老太爷喝止,或是被林大老爷驳回,然后用各种方式宽抚安慰她,让她不用理会林老太太的无理要求。她原本也是个贤惠知礼的女子,本以为像旁的女子般嫁了人总会受些婆家的委屈,也得了父母亲的教诲的,然而她没有想到商户人家有商户人家的好处,规矩松,礼教不严,在公公和夫君的护佑下,她连婆婆的话都是可以不必听的。
在这种环境下,再严的自律再高的自我要求也不免会渐渐宽懈了下来,自信变成自负、矜持变成傲慢、坚持变成偏执。
是以这二十年的千依百顺慢慢地让她移了性情。
所以,为着一个没名没姓的孤儿,父子两人竟都生平头一次与她大吵,便实是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