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去看了看四明,又望着已经完全看不见的海岸,低声道“等我们回去,你便可以娶双宁姐姐了。”
四明顿了顿,才苦涩地道“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江陵坚定地说“能。”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怎么能不回去
她转头盯着四明“所以你一定要保住自己。若是起了战事,你必须记住,你只需要保住自己的命,这船上的所有人,你都不要去管,不但不要去管,能扔出去当垫背挡枪档刀的,半点也不要犹豫。”她的话说得极低而迅速,“活下去,我们就能回去。”
四明一怔,这般漆黑的夜里都能看到江陵的两只眼睛明亮而灼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记住了。”
也许这船上有穷苦的人,有迫不得已当了海盗倭寇的可怜人,也有被逼走投无路的人,可是,既已经走到这一步,生死便由不得人,每个人都必须让自己活下去。没有什么对与不对。
何况这船上,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亡命之徒,便算是那些可怜人穷苦人走投无路的人,手上沾的人命又何尝没有无辜。
不过是,强者生,弱者亡罢了。
两人重又背靠背坐好,却听得几步外有人一声哼笑“林老三把你讲得神乎其神,我本来还不相信,听你这番交待,倒真的有几分意思。说得很好,你很适合在这船上生活。”
江陵和四明霍然惊起,角落外转角转过来的正是除去了斗笠的斗笠男人,然而一片漆黑的海上仍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朝他们挥挥手,道“既然已经上了船,便没什么需要再遮遮掩掩的了。这位林小哥猜得不错,我们是常人口中的倭寇。原先呢,我们只是来回运些货物,咱们这边需要的,倭人那边需要的,各取所需,赚些利钱。这其实与行商一模一样,不过是陆上与海上的区别。不过当中风险可就大得很了。海上有风暴,有强盗,有海怪,不容易得紧。”
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唉,这般不容易了,明廷这边还到处锁拿我们,片板不得下海,啧啧啧啧,浑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咱们也得吃饭啊。”
四明看了江陵一眼,江陵摇了摇头,斗笠男人说完了,也不用他们答话,轻轻一拎江陵“你,随我走。”他看着四明“你,和他们住行都一起,随他们一起行动便是。若是要轻举妄动”他嘿嘿一笑,转身便走。
江陵被他拎在手上活如一只小鸡崽,她也不再对四明说什么,该说的适才都已经说过了,四明虽然平素跳脱,但实际行事从未出过大的纰漏,她不必担心。
斗笠男人带了江陵从船中间的一道门走下木阶,江陵方才发觉此船竟有三层,他们刚才是站在三层顶上,此时往下走了两层,由一条狭窄的通道直走到最前头,才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舱房,舱房前尖后宽,呈圆润的三角形,尖头方向嵌着几块偌大的琉璃,想来是船头了。
里面已经坐着几个人,见斗笠男人带着江陵进来,道“这便是那位善辨珠宝的朋友”见江陵瘦小,容貌又太不起眼,语声中便有些讥笑。
斗笠男人翻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毫不动气“我记得若不是毛先生当日一首题诗惊服大隅州夷,许公如何脱身亦是个问题。”
那个说话的人脸上神情一滞,不再言声。另有人便道“不妨一验。”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囊,倒出几粒宝石,朝江陵呼喝道“你来认认。”
江陵自进了舱房便低头站于一侧,此刻听得那人呼喝也丝毫不曾动上一分,呼喝之人脸上戾气一现,斗笠男人的脸上神情却很是满意,推了一把江陵“严公让你去认,你便去认上一认。若是降服了他们,好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