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柴秀吉虽然出身不过是微贱的探子,武士身份本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触摸的身份,但无法否认,羽柴秀吉流着武士的鲜血。
为了复仇可以蛰伏数十年的羽柴秀吉,已经足以担起武士这个称谓了。
羽柴秀吉攥紧拳头。即使对今晚的计划有着百分百的信心,但回想起那日那个男人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出那番可怕的话,依然让他感到不快。
“是取得天下了吧。”
织田信长正坐在主座,面对座下行跪拜大礼的羽柴秀吉,仍然是那种懒散中带着点无所谓的语气,却让羽柴秀吉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噗通噗通心脏跳动的太响了,仿佛羽柴秀吉的心脏不是长在胸腔里而是生长在耳膜边一样。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如果说,秀吉君你取得了天下的话。”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那个男人依旧是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神情,即使如今织田家的荣光已经照耀着几乎整个天下,织田信长的名号已经无人不晓羽柴秀吉明白,这个男人已经给这个时代留下属于他自己的深深的烙印。
但那个男人的眼神却一如既往,没有渴望,没有戒备,没有贪婪。
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明明已到不惑之年,与羽柴秀吉第一次在尾张的街道上看到那个骑马奔驰在尾张的大道上的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干净的像是冬天的溪水。
自从羽柴秀吉作为探子流浪各国,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却在第一次看到织田信长的双眼的时候,记忆里的那条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小溪,莫名的开始流淌。
经羽柴秀吉小时候训练的村子里,有一条小溪,在冬天里,他们会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练习耐力。那个时候的羽柴秀吉总会不由自主的被澄澈的溪水吸引,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水面,让他想要伸手触摸,却总在与水面触碰的瞬间将倒映的美好打破。等溪水重归平静,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倒影。
丑陋的倒影。
从那之后,那个男人的双眼便是羽柴秀吉的噩梦。他不想再听到在记忆里哗哗作响的水流声,不想再从河面看到自己的倒影,也不想看到从男人眼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
男人依旧一脸不太在意的神色,仿佛他刚刚提出的假设不过是“今晚去河边散步”之类的话。然后男人继续讲了下去。
“如果说,秀吉君你取得了天下的话那是以我的死亡为前提呢。”
羽柴秀吉感觉那一瞬间的时间变得好慢,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失控,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肉在那一瞬间僵硬到可怕。
轻飘飘的语气,无所谓的态度,像是在问候今天的天气。在羽柴秀吉听来,却如雷贯耳,无形之手捏住喉咙,嗬嗬的叫人发不出话了。那一刻感受到的恐惧,拼命按耐下的战栗,那种久违的心理上的失态,是织田信长再一次赐予他的耻辱。
又是那双眼睛,又是仿佛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态度无论是杀伐果断,攻无不克,顺利的有些过分的命运,仿佛生来便是为了结束这纷争乱世的天选之人;还是偶尔呢喃的本能寺死局;又或者如今这对天下得主究竟是谁仍然轻飘飘的态度那种理所当然的、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让人火大的态度
真是,想让人亲手把他拉下深渊,让人强迫他见证绝望,想让人看一看那双眼睛会在那时流露出怎样的情绪。
但羽柴秀吉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他,再一次拿出了那张滑稽的表情,憨厚的笑容。
那个时候,信长说的那句话,是不可能没有含义的。他唯一能想到便是,他个男人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