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稍稍抬起下巴,望着胧车车厢内挂着的红灯笼的双眼有些失焦,双腿盘坐着,上身后仰去,右臂撑在身后的榻榻米上,左臂搭在大腿上,衣领因为动作松松垮垮地露出锁骨,与脖颈相连,是大片的雪白色。
小野篁的视线随着少年忧郁的叹息而被吸引,在那稚气的脸庞上只看到平静,似乎刚才那声莫名的叹息便是他对这个故事全部的感触了。
这未免让小野篁心头浮现丝丝因竹中重治而生的悲凉。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反应,有些为竹中大人感到不值得啊。
然后,三郎没有征兆地突然侧脸望过来。
猝不及防间,小野篁撞上了三郎那双纯黑的过于澄澈的眼睛,面对那双仿佛只有孩童才会拥有的过于纯真的双眼,小野篁反而感到被刺破内心的不安,就像是对方已经看透他诉说这个故事的企图,却因为某种原因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小篁。”
小篁,我吗
“小篁。”三郎眉头不知为何微微皱起,清秀俊朗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带着几分苦恼,却带着种让人莫名的想要满足对方一切无理要求好抚平那眉头的任性的魅力。
小野篁有点理解为什么来到地狱的织田家家臣们都会对织田信长那样痴狂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半兵卫酱很喜欢我,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喜欢。”三郎依旧是不甚在意中带些孩子气抱怨的语气,表情是有些微微困扰但没什么大问题,说出来的话却让小野篁拿起茶杯的手一顿。
茶水因为惯性在青色茶碗中摇曳,有水流出,落在在小野篁的食指上,并且开始向下滑落,沾湿了手腕内侧。
「喜欢」
「喜欢」。
小野篁的思绪被三郎随意的用词牵扯着。
往日小野篁视竹中重治为蜀汉诸葛夏商比干,现在想来只觉得竹中重治所作所为都有了不一样的解释。
小野篁想起死后刚刚堕入地狱的亡者竹中重治半兵卫,面对地狱一厅秦广王判处的百年刑罚时的无动于衷,对经历拔舌地狱便可重获新生转世为人的机会视若无睹,反而一心只求能够滞留地狱,哪怕付出的代价是再无轮回的可能甚至还为了减轻织田信长堕入地狱后的刑罚而兢兢业业为地狱工作。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织田信长。
说起来,战国那个时候,众道还挺流行的样子。
不不、思考这种事情对竹中大人实在是太不尊重了
小野篁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
这种想法是对竹中大人的不尊重,而且仔细想想,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吧。
当初看记录课的竹中重治生平记录卷轴的时候,也没看到竹中重治与织田信长有不一样的关系啊,如果真的有的话,肯定会记录的。
不过,等等。
会完完整整记录一切的是环绕在人类身旁记录一切的倶生神,也许记录课在誊写过程中,因为竹中大人对织田信长的感情并为付诸实践也未对现实产生任何实际影响,所以就被记录课选择性放弃誊写了也不是没可能。
小野篁陷入思维困境。
三郎与小野篁相隔方形木桌对坐,见证了小野篁双目渐渐失去焦距的全过程。
“半兵卫酱死的时候,估计很担心我到底有没有收到他传递的消息吧。”三郎继续说着,只是这会儿大脑还在左右互搏的小野篁并没有听清三郎说的话,因此也错过了一个要命的真相。
虽然确实收到消息了,但织田信长死于本能寺的命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