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鹰被迎入内院,站在了他的母亲兰夫人面前。
离得近了,才发现兰夫人的眼角爬上了几丝鱼尾纹,时间并未在她这个普通人身上稍作停留。
“儿子见过母亲。”季鹰弯腰作揖,面色平静。
兰夫人微地一顿。这孩子,既然没有愤怒地选择不相见,那不应该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表述思念吗现在怎地如此冷静,好像浑不在意似的。这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只得把先前备好的说辞咽了下去,对季鹰露出慈爱的笑容,温声细语道“阿鹰真是长大了,这一转眼,都要比姨娘高了。来来来,快坐下,让姨娘好生看看。”说罢,还亲切地招了招手,唤他靠近。
季鹰选了处空位坐下,离兰夫人有些远。
兰夫人伸出的手臂微微一顿。
立在她身后的嬷嬷不声不响凑上前,为两位主子看茶。
“近来生活得如何嬷嬷们可还尽心丫鬟小厮们都还伺候得妥当”兰夫人定了定神,面色不改,关切地连连问道。
“儿子一切都好,劳烦姨娘挂念了。”季鹰不咸不淡回应一句。
他的母亲还真是将他忘的彻底。
哪有什么丫鬟小厮,他记忆中,只有一位干瘪枯瘦的老嬷嬷。
而在七年前,那位嬷嬷便已经过世了。
那也是一个冬天,他才入季家学堂不久,下学回来,嬷嬷拖着颤巍巍的身子跪在他的书桌前方,一张老脸涕泪纵横。
原来,这处是兰夫人派人置办的院子,丫鬟小厮还有其他的嬷嬷,捡了些贵重东西,跑的跑,逃的逃,都不愿意留下来照看这个不受宠的小少爷。这位嬷嬷落在了最后,正欲离开时,看了一眼还在襁褓中的季鹰,一时不忍,便留了下来。
这份不忍,在一个月后,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惊喜。季府主子和管事的,对这小院不甚在意,竟然不知道只剩她一人,发派下来的银钱,仍旧是全部人的份例,白花花的银子,一度晃花了她的眼。
人心总是不足的。
院子不算小,主子又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婴儿,嬷嬷便自作主张,将自个儿的儿子媳妇接了过来,共同生活。
这一过就是六年。
可惜她早些年为奴做婢,将身子给累垮了,好日子还没过够,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她极度担惊受怕。害怕她死后,季府派人查看,将她蒙骗银子的事抖出去,坏了名声。又害怕,那些人重新派个嬷嬷,或者是将小少爷接回季府,自个儿的儿子媳妇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现在只求小少爷能承自己的情,在学堂也好,去季府也罢,万万不要将自己的消息通报上去,最好是让她的儿子媳妇接替她的差事,继续伺候少爷,混口饭吃。
嬷嬷这个算盘是打对了。
虽说平日里她对季鹰谈不上关爱,但也不曾缺衣短食,更是循着季府的规矩,将他送往学堂修行。季鹰念这份情,更何况她伺候了他六年,在他心底,已当作亲近之人了,哪里狠得下心来拒绝,只好点点头应下了。
当日夜里,嬷嬷卸下心事,两腿一蹬,就那么走了。
嬷嬷的儿子媳妇往常都靠嬷嬷养着,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对这样的安排并不满意。他俩本事不大,胆子却不小。见季府还未得到嬷嬷已逝的消息,仍旧派人送上每月的银钱,又没见着询问,好似对那位小少爷不大关心,一时便起了歹心,将季鹰从院里赶了出去。这样,银钱照拿,又少了一个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