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公羊月已自顾自把右侧衣衫拨开,露出肩臂。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双鲤平日跟他没大没小,这会子却是自觉起身,只留了一句“我去将人赶走”,快步避开。
“大夫就留着吧,”公羊月忽然开口,“多难得才碰得上一回疑难杂症,若不对着人学,难道还就着书死钻”
晁晨眼前一亮,没留神,差点踩着褪下的衣带子滑倒。
公羊月还得腾出左手扶了一把,摇着头道“你又作甚莫不是你也是位佳人别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模样”
晁晨甩开他的手,径自远远坐到一边,刚缓和的脸色又黑了。
外头那老大夫有一点没说错,毒已入心窍,若非公羊月内力强横,又兼具常人难见的心志,只怕不是毒发,便已被疼死。
“忍着点。”崔叹凤本想递一卷布叫他咬着,可转念一想,公羊月向来死鸭子嘴硬,决计不会接,便又放了回去,先给他吃一剂定心药,“这毒不烈,却很是磨人,过走经络能致人痛不欲生,待会我行火针,会疼上加疼。”
公羊月把手一搁“来吧。”
红翡扇炉起火,青翠烤针,崔叹凤手法极快,专挑手三阴经上的主穴,一针到位。
初时,公羊月面颊潮红,额上汗如雨下,两腮紧咬,偶有磨牙,连呼吸也粗重不少,明显是真疼。就在旁人以为定要张口相呼时,他却硬抗了下来,直到针尽,崔叹凤一刀隔开他中指,他都始终面带不屑的笑容,似不愿叫人瞧见落拓。
隔着远远的,晁晨也觉得目不忍视,心中不由地有些感佩,甚而掂量,若是自己可还能维持这般气魄。
想到这儿,不禁一叹。
毕竟也算是代己遭罪,晁晨心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话宽慰,叫他别开注意,能免去苦痛。
正要张口,公羊月不知何时已看了过去,将其堵了回来“不用太佩服我。”晁晨一时忘了词儿,喉咙里滚出个单音“啊”
“你是没见过身边这位,在江左的壮举,那叫一个叹为观止。”公羊月朝崔叹凤抬了抬下巴,岔开话题,接着对晁晨说,“想当初建康坊市最有名儿的那几位伶人伎子,哪个不是千金一夜的主儿,还个个都脾性清高,捧着金银来会,也不见得半月能露一面,偏就是咱这位崔神医一至,一二三四五个全都来了,快赶上凑一桌骰子局。这夜会五美,当即成名。”
崔叹凤解释“我那是研制了芙蓉膏,姑娘都问我要,去了东家,总不好西家,便租了条画舫,约着一块。”
公羊月却故意略过他的话,继续往下侃“当时京都才子都急了眼,便也想瞧瞧这神医是个甚么牛鬼蛇神,于是便包了龙藏浦上所有的舟子,还聘了些游侠儿伺机登船,没想到那些莽汉手头失了分寸,把画舫给敲了开。你猜怎么着”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满河数百双眼睛盯着,只见星野在水,船接天河,五美齐奏乐,崔兄引灯坐于正中,木屐广袖,玉簪搔首,最是风流。”
“误会,一场误会,”崔叹凤腼腆一笑,“明郎曾言,说我天仓地库皆生得好,有亲和之相,只是讨喜罢了。”
公羊月故作讶然“聂光明什么时候改看相望气了我怀疑他是不是被你气死的。”
“我看,得再给你放一管血。”崔叹凤轻咳两声,手中暗自用力,公羊月抽嘶一口凉气,却是疼得说不出话。
在崔叹凤跟前,随意插科打诨,放肆胡闹全没关系,人是个性子温柔且软的,可但凡提到聂光明,就像拔了逆鳞一般,兔子也会咬人,也只有关系极好的公羊月,才敢如此说话。只是晁晨心思不在,并未留意一来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