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大街冷冷清清,没有半点光亮。骤起的寒风带起地面残叶,发出阵阵刺耳声音,飒飒、飒飒,不曾停歇的,宛若有什么同它们正在嬉戏。慢慢地,从远处传来一道道沉重纷杂的脚步声,一步一声,像是在人的心脉上行走,如回音般传开的声音,为这诡异的黑夜增添了不少惊怖感。
漆黑中,只见四位身穿白衣,腰别红布的壮汉抬着轿子,轿子昂贵,浑身淌血似红艳,银线滚莲,金线缀其交颈鸳鸯,就连帘子也分别绣着“囍”字。分明喜庆,可如今夜色正浓,大道无人,无端带了阴森意思。
轿子后面跟着一队身穿白色布衣的奴仆,他们有的提着东西,有的举着布条作成的旗子,有的便往地上撒着纸片。纸片过轻,经风吹起而飘卷,细细一听,仿佛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是结婚,却无人敲锣,也无人打鼓,更无人吹起唢呐。
尽管如此,但这一幕也是骇人十足,宛若阴兵过道,又似百鬼夜行。
轿子最后停在一栋中式庭院面前,帘子掀开,婢女立刻迎上前,将人缓缓从轿中扶下。只见那新人,面容清隽,眼似桃花,一对眸子赤色近暗,颇为漂亮。身量高挑,着一袭红色长衫,腰线微收,勾勒出清瘦身材,却又不显羸弱。
正红朱漆大门敞开,两边分别张贴“囍”字,往上看,便见黑色珍木牌匾上题着三个烫金大字中原府,字迹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红灯笼随风微动,火苗仿佛都在摇曳,闪闪烁烁的,就像人们不平稳的呼吸。
沿着青石铺成的道路往里走进,白雾迷蒙,不见人影,唯有火光影影绰绰,愈发诡异。风将衣摆吹起,更像是什么调皮地掀开人家衣服,然后嬉笑着松开又离去。
随行的奴仆一言不发,只是低着一双眉眼行走着,眼神平静,如一片死海般,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若换了别的新人,估计早就被吓得两股颤颤,六神无主,可太宰丝毫不惧怕,甚至条理有斯,从容不迫。
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过他,他跟中原府的小少爷有一纸婚约。虽未曾见过一面,但他心中早已接受这段同性之间的婚姻。孰知,今年陆月中旬,中原小少爷在归家之时,不幸遇到山上匪徒,故此身亡。
事已至此,这段婚姻本该取消,可中原府的人说什么都不肯,硬要太宰与死去的小少爷拜堂成亲。太宰对此不悲不喜,也没什么反应,好似结与不结,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母亲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自从同父亲离婚之后,更是将他当成了赚钱工具,残忍无情。所以当中原府不肯取消婚姻,她心中别提有多高兴,就算是冥婚,也要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入赘中原府。
太宰不禁抬起头看了看泼墨般浓重的黑夜,心中想道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正堂偌大,桌椅被清走一些,除去站在一旁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便是左手边所被置放的一台红木棺材。太宰面色波澜不惊,手间轻提衣摆,便跨过木栏而走了进来。
傧相在“新娘”进门后,才从堂内走了出来,身着白衣,在腰间缠了红布,如那些仆从一样,看上去诡异又阴冷。
风吹到皮肤上引起泛泛战栗,随着傧相说起“一拜天地”,静谧的厅堂气氛终将打破,唢呐声响起,拉长的音节像是厉鬼哭泣,叫人鼓膜麻痹,心里生寒。伴随着富有节奏的鼓声,在众人冰冷的视线下,太宰撩起衣摆,重重跪在了软垫上面。
一头磕下。
他模糊记起中原府上发生的怪事。
“起身。”
“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