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卧房里来。车焜原本还想跟随入内,但一听周桃萼说要给抱香脱衣搽药,也心知不合礼数,只得与江栾一同守在门外,附耳偷听房中动静。
周桃萼秉起灯烛,寻来伤药,又唤来榆荚一同,细细为那抱香娘子涂抹药膏。半晌过后,那榻上少女,渐渐缓过气儿来,睫羽微颤,慢慢睁开了那一双我见犹怜的水杏眼儿。
这少女见了桃萼之后,先是一惊,随即微微嗫喏着,欲言又止。
桃萼见了,心知她定然还有些紧张惊惧,声音不由放柔,轻轻唤她道“抱香,别怕。我是陶二。先前你中了马钱子的毒,是我救的你,如今你受了鞭伤,又是我救的你。”
她稍稍一顿,又无奈笑叹道“虽是缘分,可我宁愿没有这等缘分。”
抱香闻言,眨眼泪落,身子一松,心上立时与她亲近许多。桃萼起身,给她斟了碗热茶汤,眼瞧着她咕咚咕咚地饮尽茶汤,心生怜悯,又弯下腰身,附在少女耳畔,对她低低说道
“可是那陈泼三打的你你不用替他瞒着,如实跟我说,姐姐定有法子治他。”
抱香稍一沉吟,这才蹙着柳眉,哑着嗓子,弱声泣道“是三郎与三娘子,一同鞭笞的妾。”
言及此处,她有些犹疑不定,又看了桃萼两眼,抿了抿唇,这才下了决心,细声说道“妾本是北周人氏,幼时被人拐到了南边,之后又被卖到了三郎手中。如今袁家军收复了归义,三郎却却仍偷偷私通金人,实乃卖国求荣妾瞧不过去,便婉言相劝,可三郎却说妾失了本分,合该好好管教”
桃萼闻言,心底明白过来。想那陈泼三,先前就举荐她去给四狼王解毒,说甚么是为了银两,如今想来,多半是私底下早有勾连。
她眸光深沉,直直盯着抱香,并不急着为她打抱不平,只又挑眉问道“抱香,你一口一个三郎,可是对那袁泼三仍有情意”
抱香一怔,却是不曾料到她有此问。
少女咬唇,螓首轻摇,哀哀说道“嫁鸡与之飞,嫁狗与之走。出嫁从夫罢了,谈何情意。”
桃萼又提高声量,冷冷问道“那陈泼三若是因叛国谋逆之罪,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凌迟三日,割三千三百刀,你可会为他求情”
抱香闻言,不由愣住。
融融烛火之中,少女神色变了又变,半晌过后,终是狠下心来,咬唇泪落,恨恨说道“妾断不会为他求情。妾被打得半死之时,又有何人,为妾求情又有何人,不将妾当畜生,当妾是条人命”
桃萼闻言,不由缓缓笑了,轻声说道“好,此言甚慰须知人是救不得的,人只能自救。”
她如今也看明白了。她救了袁骠骑,却反倒惹火烧身;她救了檀仪,檀仪却仍是香消玉殒;她给连登下了朱芎药,那连登虽性子温和了、人也力气小了,但那深深浸润在骨子里的男尊思维,却是断然不会因此改变。
药到,虽可病除,可却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这抱香娘子若是愚迷不悟、不肯自救,那桃萼便只会医她的皮肉之伤,断不会救她于水火之中。
周桃萼替她掖了掖被角,稍稍侧身,转而朝着门外扬声清道“车焜侍卫,江祭酒,二位大人偷听够了没堂外正有个叛国贼,你二人捉还是不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