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曲颂宁从围观人群里走出来,来到顾蛮生跟前。
“冤家路窄,”不忙再弹唱一支歌曲,顾蛮生收了吉他,斜眼睨着曲颂宁,戏谑道,“冤家,有何指教”
曲颂宁朝顾蛮生的背包瞥上一眼,见里头少说二三十只随身听,诧异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随身听”
顾蛮生皱眉,佯作生气“下家不打听上家的供货渠道,你懂不懂生意规矩。”
“我不来抢你生意,我是来退货的。”曲颂宁拿出从室友那里借来的随身听,扬起声音,“这是你卖的吗你卖的都是假货。”
一个刚想上前的顾客被这句话劝退了,顾蛮生喊了一声没把人留住,也不介意,笑着从兜里掏了包黄鹤楼,递了一根烟给曲颂宁。
哪有大学生随身揣着烟盒的,曲颂宁嫌弃地皱起眉“我不抽烟,你也不该抽。”
“矫情。”顾蛮生随手把烟扔给身旁一个卖录像的小贩,又点燃了自己的烟。他咬着烟,用既不标准也不流利的方言跟人称兄道弟,格格棱棱地问长问短,谈笑往来,一点不怵。曲颂宁听不出这方言具体出自什么地方,只大约判断出应该是广东那边的土话。这附近做生意的小贩好像他都认识,这人天生的好人缘。
曲颂宁当顾蛮生有意打哈哈,又板着脸孔提醒他“你卖的假货打算怎么处理”
顾蛮生不接他这一茬,只问“音色怎么样”
“还可以。”
“那不就结了。”
“音色再好你还是制假售假,是欺骗消费者”
“你懂个屁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顾蛮生一弹烟灰,粗鲁地打断曲颂宁,“再说我骗谁了你瞪大眼睛仔细看看,日本那叫akan,我这叫akoan,”他把头凑近曲颂宁,指了指随身听上白色o下的一行英文,歪理一套一套,“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凭什么只有沃克an,不能有沃克on呢”
“索尼最新款的磁带机上有antirog chanis的标识,这是我一个日本朋友送我的正版货。”曲颂宁取出自己的随身听,递给了顾蛮生,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日语,又翻译道,“你的随身听差得可不止一个标识,一震动就没法听了,我要退货。”
曲颂宁这一局搅得漂亮,剩下的围观者一听“质量差”,也都散了。
“退货就退货,”顾蛮生接来正版的索尼看了看,果然有这么一个标识。见生意全被搅黄了,他嘴上仍强词夺理,还倒打一耙,“看你小子油头粉面、满口八嘎呀路,怎么着,抗战那会儿没赶上,跑这儿当汉奸来了”
两人正交锋着,顾蛮生抬头朝曲颂宁背后看了一眼,突然变了脸色。他三两下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一把拽起对方就跑。
收了顾蛮生一根烟的小广东还当是城管又来逮人,也警觉地跟着他跑。如此一个带动一个,解放路天桥下的摊贩们打惯了游击,登时散若鸟兽,一些人卷起布兜,抡上肩头,一些人手推板车,全都吱吱嘎嘎又扑扑通通地跑了。
四月的尾巴端,仲春的气温一天比一天赳赳昂昂,太阳像个锅口那么大。顾蛮生一口气跑出一条长街,才停下来。
“城管”曲颂宁也停下来,大口喘气。
“不是,”顾蛮生弓着腰,喘着说话,“我妈。”
“你妈你跑什么”
“你不懂。”顾蛮生平稳呼吸,表情归整严肃。
顾父因一条“投机倒把罪”一去十年,所以唐茹一朝被蛇咬,不仅坚决反对儿子从商,连生出一点这样的想法都不行。顾蛮生感念她的恩情,即使早有了下海掘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