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大开着,冷风携着碎雨,将殿中的纱幔锦帐吹得静静鼓动。
薛晏坐在那儿,身后冷风呼啸,将他的镶金的墨色衣袍和浓黑的发丝吹得鼓起。他单脚踩在榻上,坐得颇为恣意,胳膊肘搭在膝头,握着一卷书。
君令欢进来时,他像没听见脚步一般,眼都没抬,将书翻了一页。
君令欢冲到他面前。
薛晏慵懒地抬起眼看向她。
那双漂亮的、浅色的琥珀色瞳孔,泛着淡淡的红,显得颇为阴戾。
却在他抬眼的同时,一个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打得微微侧了过去。
薛晏没动。
那个耳光落在脸上,并没有多重,却是面前这十来岁的小姑娘用尽了全力的一耳光。
薛晏的脸侧泛着一股火辣辣的疼,但他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抬眼,静静看向君令欢。
“不是诛灭君家九族吗我是君家女,你落下了一个。”君令欢站在他面前,挡在袖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是畏惧的,没人在这位暴君面前不会怕。
但她想死。即便临死前能够狠狠打他一耳光,她也觉得值得。
薛晏的目光却很平静。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颇为坦然地接受了她眼中的仇恨。
他早麻木了。从小到大,他接受过多少人的仇恨、厌恶和惧怕,他已经数不清了。
不过,他却模模糊糊地想起,若干年前,面前这位太后还是个小女孩时,在他刚搬进鸣鸾宫的第一天晚上,偷偷跑进他房间中的目光。
干净而温和,带着种让薛晏不敢直视的灵气。
当时,她将自己的小手炉塞在他的手上,一本正经地说“哥哥教过我的,看到人家需要帮忙,不可以视而不见。”
她哥哥今天被自己杀掉的世家贵族中,好像有一个就是她哥哥。
薛晏淡淡收回了目光。
“来人。”他道。“送太后回宫。”
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怜悯,不过看在那个手炉的份上,他饶了她一命。
但这也不代表,他就有兴趣同她在这种小事上纠缠。
一队侍卫走了进来。
“我让你杀了我,薛晏”君令欢死死地盯着他。“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你总有一日会后悔”
薛晏心中已经有些烦躁了。
因为,他不光看到了这姑娘对他的恨,也看到了她对她那个兄长深重的眷恋。
薛晏从没拥有过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或者说,他曾经拥有过,虽说比旁人的要疏离冷淡的多,却仍旧是有的。
但到头来,那人还是在利用他。
他的一生,从在襁褓中开始,便不是灾星,就是工具。这种最为常见的、人人都会拥有的情感和羁绊,在他这里,却是从没碰过的奢侈品。
他麻木了,但不代表他不会嫉妒。
“拭目以待。”
他收回目光,不耐烦地抬了抬手,示意侍卫们将君令欢拖下去。
交泰殿恢复了死寂,只有香炉中的龙涎香,和不远处的地上尚未收敛的尸体,静静交织出权势和杀戮特有的暴虐气息。
薛晏有些烦了。
从小,他听命于燕王,燕王死后,他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收复燕地、为燕王报仇。
他在宫中步步为营,周遭人的惧怕和厌恶,如同丛生的荆棘。他在荆棘之间行进着,并不怕疼,只是因为他还能寻到尽头处的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