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屏风前,目光深沉地看着山河地形图,连兵部侍郎杨惟中进来了都不曾注意到,直到他请安了,皇帝方回过头,走到榻前坐下,开口道“呼延特部使者怎么说”
杨惟中四十出头,曾历任朔州、凉州知府,长在边地,颇知兵事,他回禀道“延丹汗吃准了朝廷内有强蕃胁迫不敢用兵西北,趁机狮子大开口,要绢三十万匹,布五十万匹,银二十五万两。”
此番侍驾不仅有宗蕃,还有高丽、越南、女真、鞑靼人,前三者倒好,历来服帖,即使少有叛逆,也酿不了大祸。可鞑靼就不同了,其本为元室后裔,一直觊觎中原,太祖初年几次遣大将李茂、徐斌等主动出击,平定漠南,将元廷驱逐漠北。后来元廷内讧,丞相脱脱不花将元帝杀害,去国号,自立为汗,元室算是走到了尽头。脱脱不花也没得意多久,又被部下杀害,自此以后鞑靼各部陷入分裂混战中,各自为主,虽小有劫掠,大体上对朝廷构成不了威胁。
可昭徳末年,漠北呼延特部崛起,立元室后裔为主,横扫漠北,征战近十年,统一漠北诸部,进而进逼漠南及河西之地,时时侵扰大明,成为边疆大患。可呼延特部首领延丹汗明里归顺朝廷,并受朝廷敕封安宁王称号,暗里却一边借着朝廷名义欺凌他部,一边侵略边地,每年还向朝廷要钱要粮。
皇帝冷冷一笑,“朝廷给得了,只怕他吞不下。”
杨惟中又回禀道“此番特勒部小王子亲自来朝,多次请求面圣,态度极为恭顺,皇上可要召见”
这漠北草原唯一可与延丹汗抗衡的便是特勒部了,特勒部先可汗为延丹汗所杀,遗孤小王子库布投靠朝廷保住了性命,朝廷采取以夷制夷之道,扶持库布以牵制延丹汗,皇帝略想了一下,吩咐道“明日行围后安排见库布,还有延丹汗所求的绢银各减一半,均给特勒部。”
好一招借力打力,将赐予延丹汗的财货分给小王子,既表明了朝廷对铁勒的优宠,又闹得延丹汗嫉恨,两方相争,朝廷即可高枕无忧。杨惟中暗自赞许,回道“有库布牵制,兼以漠南为屏障,加上凉州一带兵防,延丹汗一时便威胁不了朝廷。”
皇帝了然,起身踱步到屏风前,目光看向辽东一带,却问道“你常在朔、凉二州,又为兵部堂官,朕问你,若朝廷此时削藩,能有几成胜算”
杨惟中也不意外,随即回道“如今延丹汗表面猖獗,可到底漠北未平,尚无余力南下中原,若此时削藩,朝廷可无后顾之忧。而六王中最难对付的只有燕王,晋王忠厚,辽王年老无力,秦王乃先帝胞弟皆不敢直接对抗朝廷,余下的宁王有心无胆,肃王有勇无谋,亦可个个击破。”
皇帝心里赞许,嘴上却反问,“依你这么说,六藩不足为惧,朝廷削藩胜券在握”
此时杨惟中却又摇摇头,沉下声音回道“若真是削藩只有五成胜算。”
皇帝目光一沉,接着问“此话怎讲”
杨惟中眼里尽是担忧,叹道“虽无外患,可燕藩守边多年,兵强马壮,又笼络番兵,几十万大军,一旦发难,便可长驱直入。朝廷兵马虽多,天下承平日久,士卒多不识干戈,可用之师寥寥无几,战事一起,只怕漕河北运粮草难以为继,又得防备南方诸藩趁势而起,使得朝廷腹背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