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难办。
新月下,晚风里,宋颜陷进了深深的烦恼中。
林鸣早就计划好了。
国子监生徒一结业便可以授官,一授官,他便马上向宋颜提亲。
提亲的媒人他都想好了傅知年。
傅知年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亦父亦兄。如果他不在国子监或酒铺,便一定在傅家。
他崇拜傅知年的才学,更仰慕傅知年的抱负。
傅知年要推行新法,拯救大央。
他的热血为这个理想沸腾。每一次和傅知年在一起的时光,都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自己所学所知又太少,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傅知年的脚步。
在极少的闲暇时刻,他向傅知年透露了结业后成亲的打算。
傅知年顿了顿,然后看着他,深深道“变法非一朝一夕可成,我为前卒,先奋力冲杀,后面的事,便要交给你了。林鸣,变法一旦启动,我们便如风中飘絮,前途难卜,生死未知。婚姻之事,你要慎重。”
头一回,林鸣离开傅家的时候心中不是激动与雀跃,而是沉重。
真的这么严重吗
他想问。
很快,命运告诉了他答案。
新法得到了陛下的全力支持,雷厉风行地在大央各地推展,傅知年获封侯爵,回京时动用半幅帝王仪仗,风光一时无两。
然而傅知年登得有多高,跌得便有多惨。
林鸣的鸿运也因傅知年的倒台而终止。
他不肯在傅知年的百罪书上签名画押,顿时成为千夫所指。
从前对他趋之若鹜的人现在对他弃若蔽屣,只有梁家酒铺的那盏灯依然为他点亮,只有宋家姐弟的桌上依然放着他的筷子。
但他不能再去宋家了。
宋颜等了许久也不见林鸣来,便找过来拍门“林鸣,你在吗”
林鸣没有应声。
傅知年受刑之前,将新法所有的文书资料交给了他。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盼着结业授官而娶妻的国子监生徒,他成为了新法的传薪人,要将这一点火种保存下来,等待复燃之机。
更重要的是,新法是一块烫手山芋,所有靠近它的人都会被烫伤。
前途难卜,生死未知他不能,连累阿颜。
他最喜欢的声音还在门外絮絮叨叨地说今儿做了什么菜,他怎么不去吃,声音还像平常那样自在随意。
她最知道他的,知道他的难过,所以刻意不去触及。
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挤压,一时间疼得难以呼吸。他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和这疼痛对抗。
然后他吹熄了灯。
门外宋颜看着陡然间黑下去的窗子,顿住了。
有点难过,也有点心疼。
还有点恼火。
这家伙,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不正该找她喝喝酒聊一聊么一个人躲起来算什么事儿
再一想,算了,傅知年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她便也由他吧。
宋颜轻轻在门外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家。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未来的好长时间里,这家伙的官职一时起,一时落,待她也是一时热,一时冷,完全叫她摸不着头脑。
而数年后的今天,姜雍容当位,新法推行,天下太平。
宋颜像往常一样打开酒铺的大门,就看到了门外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