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前,宋九正在跟北镇抚使说诏狱的事情,下人端来蜂蜜水,他突然想起什么,招呼那边收拾残局的齐嘉玉过来,随手将下人放在桌上的碗递给齐嘉玉。他的手不算大,但指骨修长,指甲莹润,端水从来是沉稳有力的。
宋九的吩咐更简洁明了“喝。”
齐嘉玉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他唯唯诺诺“指挥使,我”
宋九依然递着碗,说“我赔罪的。”说完他继续跟北镇抚使交流。
齐嘉玉接过碗后一口喝完,悄声退下。直到碗里的水入喉,他才知道那是什么,同时也想到了宋九指挥使所说的赔罪是何意。
可就是这么一个怕疼的人,三个月前,给宋九挡了六刀,刀刀深可见骨。即便这样,他依然护着宋九逃走。
直到安全后,齐嘉玉一直紧绷的精神才溃散,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下来。临死前他笑着说“不疼,指挥使,属下不疼。”
“今儿个属下跟兄弟们一起死,日后下黄泉,指、指不定还要被他们灌酒不知属下当、当不当得指挥使赏赐一碗蜂、蜂蜜水”
宋九当时抱着嘉玉没有了气息的身体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嘉玉给他挡得那几刀,在这时好像又一刀刀砍在他身上了,他好疼,他跟嘉玉共感了。
师父陈闻之找到宋九的时候,他满身都是血,自己的、兄弟的、敌人的,远比背后那一轮殷红的残阳还要艳烈。
瘦小的中年人用劲儿将宋九抓着齐嘉玉的手掰开,把徒弟背上身,宋家其他几个叔叔过来处理尸体。
宋九浑身滚烫,神志不清,眼泪好像都流干了,嘴巴里一直呢喃着说话。
陈闻之废了好大劲儿,才分辨出徒弟在说“疼我疼我好疼啊”
宋微从不信什么头七回魂,托梦追凶。就连她自己,至今都不知道是哪方要他们的命,更何况是嘉玉。
她想,如果嘉玉真的头七回魂,该问她怎么还没送蜂蜜水啊。
至于那个诡异的修字,一定是有人逼迫嘉玉母亲这么说。
她傍晚那会儿之所以问于丁那个太学生什么时候死的,是因为嘉玉母亲和太学生是这件事情的引子和导火索,这件事的幕后主谋定然要在皇帝压下事态后,除去所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人。
太学生已死,下一个,就是嘉玉母亲了。
十天,要是他们行动快一点,黄花菜都凉了。
宋微在墙根仔细听着屋内动静有沉睡中的均匀呼吸声,里面有人
她先是在屋外踩了几个点,确认没有埋伏后,随后悄悄顺着刺槐的阴影进入院子。
甫一进入,整个小院立刻陷入一片死寂刚刚听到的呼吸声仿佛是宋微错觉。
死寂过后,是零星细碎的脚步声,正从屋顶传来。黑暗中,瓦利轻轻颤动的声音好像就响在耳边
被埋伏了。
一枚短而薄的刀片悄然滑入宋微手心,她屏住呼吸,判断来人的数量。
正对着院子那间屋子的灯倏然亮起,一个鼻梁高挺的侧影出现在窗边,他淡淡吩咐“抓活的。”
“是”
宋微几乎在灯亮的瞬息就向前冲去,左侧房屋顶上全都是高手,硬拼一定会引来更多追兵,逃为上策。
在宋微有动作的时候,屋顶上的高手们也俯身下跳。他们原本只是担心进入院子的猎物翻墙逃走,才要在高处压制,现在宋微自己放弃了可以攀高的墙壁,他们自然也会下来追。
宋微跑到厨房旁边的木柴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