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闻之披裹着被子,升起屋里的炭盆。他们买不到上好的银丝炭,用的是普通煤,烧起来后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刺鼻的气息,必须开窗通了风才好些。
陈闻之蹲在炭盆边,再未开口,安静的等她调整好心绪。
宋微这么一来一回,寅时已经过去大半,如今已经快要到他当值的时间了。
陈闻之知道徒弟心里有谱,再难过、不忿也不会误了差事,因此并没有催她。
半晌后,宋微抬起头来,眼角泪痕清晰可见,她胡乱的用手背一抹,说“贵老给那处村庄的布局是先生曾教过的九宫八卦阵。他先是发现我在记路,告诉我这路记下来也没用,下一次就不是这条了。但临走出来时,他又好像改变主意,带我走了另一条通路,将九宫八卦的的一条路完整走全。”
这样的话,宋微只要耐心琢磨十天半个月,可能就能在心里复原那处的布局。到时无论路如何变化,万变都不离其宗。
陈闻之道“我只教会了你武功,你的捭阖纵横之术皆师承不凡大师,而不凡大师幼年时又是被贵老将军亲手教的,什么时候该留心、什么时候该松手,你们可以说是师出同源。老将军发现你的行为处事与不凡大师相似,尽在情理之中。”
宋微昂着头听师父说完,眼泪总算完全止住。
风从开了半扇的窗户刮进来,将她的发丝吹得散乱无比。同时也吹干了脸上的泪水。
身穿一身夜行衣的姑娘似乎与墙角的黑暗融为一体,似乎又独立于黑暗中,在陈闻之看来,她就是邺都这一团黑暗中唯一的光。
眼看着时候不早,宋微回房洗澡换衣服,卯时前还要去当值,时间可以说得上有些紧迫。
回到房中,宋微解开衣衫,从沾满尘土的衣襟里掏出嘉玉母亲死撑三个月还要留给她的血书。上面的血已经结痂,有些地方看不大清,但大概能端详出其中含义。
宋微看完后,那双含情眸彻底深沉下来,一丝光都透不进去。比这夜色还要阴沉。
嘉玉母亲最后重点强调那是她之前被大内高手关押时候偷听来的那些人以为她睡着了,便小声交谈了两句,但那些大内高手不知道,其实她只是在装睡,将这些话尽数听进耳中。
这件事跟她儿子的死和其他锦衣卫十六条人命有关,她只想给宋微线索,不希望自己道听途说的东西干扰了宋微的判断。
宋微仔细将这张布条看过两遍,随后扔进炭盆内烧毁。她泡在浴桶内,努力将一切情绪摒除在外。
一会儿还要当值,可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贵老将军抽了烟,将烟灰随便倒在雪地里,他年纪大了,常年的不见天日让他比年轻时瘦了很多,但肩膀还是非常宽厚。他站在原地久久没动,整个人透着说不清的萧条落寞。
最后他还是返回进村子里,留下一条整齐的脚印。
贵老将军这回没去看押那个女人的地方,等天亮了,女人就该被送去太子面前了,到时要杀要剐,跟他无关。
至于那个跟他儿子贵不凡学了一身本事的女娃娃
她看似效忠太子,但明显生有反骨一眼就能被看出来,到底年纪小,没练到家啊。
贵老将军在床边脱了棉鞋,正准备上床睡一觉的时候,他动作突然一顿。他蹲下身,在床底下摩挲片刻,从中拉出一块用劲力捏紧实的土团。
上面有炭笔写下的字求,救,她。
这块土团正好压在阵眼上,因此才能被他这么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