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开始摆膳了。
杯盘碗碟淅淅沥沥摆了满桌, 香味随着热腾腾的雾气飘了出来。
萧逸弯身坐下,拿起筷箸,刚要落筷,抬头看了一眼楚璇,“你不吃点”
楚璇隔着珍馐佳酿遥遥看过来,抿了抿下唇,伸手去把瓷瓯里剩下的两个纸团拿了出来。
萧逸的神情微微一僵。
她把纸团一一展开,果然, 草书飞扬遒劲,力透纸背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两张纸跟刚才她抓出来的那张一样,写的都是明天。
楚璇也不恼, 也不问, 只捏着皱巴的两张薄宣纸朝萧逸摇了摇,秀眉微翘,冷光粼粼地将他盯住,等着他给个解释。
皇帝陛下轻咳了声,竖起手指挠了挠眉尖, 道“那个我跟你开个玩笑,逗你玩一玩,这可是军政要务,分毫不能差, 你当真能靠抓阄来决定”
楚璇冷颜不改, 一本正经, 无比严肃地问“逗我玩一玩我看上去好玩”
萧逸心道好玩啊,特别是她刚才那么一副娇软玲珑的模样,双手抵在胸前,紧张兮兮地看着那三个纸团,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简直就像是遗落凡间、不染尘埃的小灵兽,那么晶莹剔透,那么单纯,那么好骗,哈哈哈
在楚璇的凉涔涔的注视下,萧逸果断收起遐思,凛正地摇头,“我的璇儿是仙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顿了顿,敛眉正目道“只有我可亵玩。”
楚璇霍得拽下腰间绣囊,毫不客气地朝这色胚扔了过去。
雪已停了,地面上结了层薄薄的冰壳子,冬日晶澈的阳光落在上面,显得莹莹透透。
梁王府的芙蕖边植了几棵香橼,是花匠刚从南郡移栽过来的,据说性喜温,不耐严寒,在北方极难成活。
难得的,这几棵香橼已快要熬过这个冬天了,至今还旺盛的活着。
萧佶站在茜纱窗前看着,目光微邈,思绪若飞絮飘了出去
他母亲生前就极喜欢香橼。
她说香橼的果子黄澄澄的,略酸,吃起来正合她的口味,又可做药用,治食积不化,真正的外观宜赏鉴,内用润脾胃。
在萧佶的印象里,母亲总是对这些又好看又实用的东西青睐有加,而会鄙夷那些华而不实的物件。
就如她这个人一样。
美貌倾城的胥朝公主别夏,执掌宗府,奇谋睿智,在当年也是风光无两,裙下之臣无数的,可没有谁敢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堪做床榻之娱的女人。
她曾权势鼎盛,曾呼风唤雨,一朝落败也引来无数唏嘘,直到她死后的那几年,街头巷尾仍对这传奇女子津津乐道。
可随着尘光的流逝,她也会渐渐被人所淡忘。
那和着鼓点悠扬流畅的话本主角成了别人,换过一茬又一茬,别夏公主便如褪了色的皮影,被摘下舞台,封存箱底,成了世人记忆深处一道模糊的影翳。
成王败寇乃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胜者,会被风风光光迎入宗庙,受香火供奉,被写入史册,供后人凭吊。而败者,便只能被尘埃所掩埋,祭入荒芜,独享寂寥,最终被世人所遗忘,仿佛从来没有活过。
所以他从小就知道,只要他活着就必须拼尽全力去赢,他不能输,他不能步他母亲的后尘。
萧佶叹了口气,多年来的韬光养晦,小心筹谋,才换得如今这个局面,可依旧是胜负未知,前景晦暗。
门吱呦一声响了,裴鼎英进来,快步走近,道“果然如您所料,云蘅郡主那些日子根本没有在昭阳殿,陛下派人把她送去了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