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变的笑容终于淡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对面是一位看淡红尘,厌倦尘世,即将羽化飞升,无欲无求的谪仙。
明明要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扯下,坠入满是污浊的泥潭,同他一样满身疮痍才好,反倒更加将他推高几分。
虞北洲痛恨这种感觉。
明明曾经还有厌恶,恼怒,鲜明东西属于他。然而现在那张脸上只剩空茫一片,遥远到叫人恐慌的地步。
死生不复相见
好一个谪仙甩掉烂泥般的死生不复相见
红衣白裘的将领忽而放声大笑,笑声在雪原上回荡传响,激起片片飞花,沉寂的群山好像也从笑声中窥见了他的不高兴,滚下簌簌白雪。
“师兄,你当真可以不在意”
虞北洲的话语如同尖刀,从自己钝痛的心口刺了过去,搅得两人血肉模糊“你不恨我吗,你不恨我杀了你的亲生父母”
有很多事,他不说,宗洛永远不会知道。
例如宗洛并非虞家亲生骨血。虞北洲有的是办法骗着宗洛恨他。
“虞家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主母和家主死的时候,可都还在念着你呢。当真是烂泥也有真情。”
他的语气讥讽“还有渊帝。你的好父皇那般看重你,将你视为他的衣钵继承者。上辈子于巫祭大典知晓后,便是折寿三十年,你当真可以做到毫无芥蒂地,亲口将这个真相告诉他”
这些都是只有虞北洲知晓的过往。
他早已忘了自己这辈子不愿再说的惊喜,血淋淋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命运如同镜花水月般莫测,缠绕在他们身上却连血带肉难舍难分。
“师兄,你永远都是这般高风亮节,霁月风光。我最恨你这样。”
虞北洲一只手捂着脸,半张脸上的笑容高高扬起“你不想同我再扯上关系,可我们永远,永远,不可能做到互不亏欠。”
他该怎么样才能将他留住
用痛苦,用仇恨,用九年来日复一日的寂寞
没有人教过虞北洲该如何留住天边的弦月。他只能用自己品尝过的痛楚,恨意,和孤寂,一遍遍刺伤自己,也刺伤他人,遍体鳞伤也要牢牢抓住。
因为这是他所拥有的最浓烈的感情。
“你说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到。”
白衣皇子的神情如同死水般沉寂。
只有紧攥缰绳,骨节泛白的手才能透露出他内心此刻的不平静“虞北洲,你的一切,我都会全部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落雪从云端飘落,在睫毛尾端融化成水,像一滴坠落的眼泪。
他的神色无悲无喜,终于抬眸看了虞北洲一眼。
这一眼是世间最尖锐的武器,最锋利的利箭。叫人死在原地。
他说,虞北洲,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