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不像他一样对父亲乖巧顺从,她会理所当然的吩咐父亲干活,是一种和命令内侍与宫女不同的自然轻松,祖母画画的时候会让父亲帮忙递颜料,然后她站在做好的画前笑着说“画的不错吧,要不要提首诗”
父亲自然而然地接过毛笔写诗。
父亲的眼神从未出现过祖母眼睛里那种光亮,但当他认真的时候会流露出另一种东西,静谧的,像盛夏草木铺开的阴影,长久对父亲隐约畏惧的扶苏能感受到另一种更隐晦的东西,那一刻,父亲是无害的。
扶苏望向祖母,她双手拉着纸的两侧正对光线,稀薄的光线落在脸上,照亮了她柔和的笑意,他追寻着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扶苏,拿笔。”
扶苏拿起桌上的毛笔,点了墨递给陆娇娇,她提笔写下一行小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然后拿下纸看看下面的,又翻过写字纸的正面看背面。
第二张纸干干净净,纸背后不透。
她看上去很开心,她开心和满意的时候情绪都是显而易见的,就算是一个孩子也可以读懂。
陆娇娇说“这次的纸很好,加大生产吧,辛苦你了,彭顺,奖金下个月一起发。”
“诺。”
扶苏看向这个格外不善言辞的管事人,他很少见到这么木讷的人,从他们进来,彭顺就几乎没有开过口,现在看上去也不机灵。
祖母还能记得他的名字吗
大概是很看中对方。
在宫里祖母很好说话,对谁都不错,林光宫的宫女和内侍都很听话,所以扶苏并没有见过哪个人被惩罚,也许和他母亲一样,这样的事都不让他看到。
那些宫妇,谁实在艰难,求到林光宫大多数时候也能得到帮助。
但是,祖母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夸赞别人的人,想要获得她的认可得有真本事才行。
这话是扶苏听李斯说的。
他叫对方一声李先生,因为李斯对他像对一个成年人一样认真。
李先生说“太后有识人之能,若得其夸赞,必有不凡。”
扶苏认真打量彭顺。
他身量不算高,很普通的那种,上下身几乎一样长,穿着一身麻布青衣,肩厚背宽,骨骼粗大,体格健壮,身形像三十几岁,看脸说是四十几岁也有人相信,五官很平凡。
态度恭谨,甚至有些畏缩,他目光向下只盯着太后脚边一寸青砖。
陆娇娇捡了一些新纸,让侍女抱着带走,和扶苏说“带回去给你父亲看看。”
他们出了工坊,陆娇娇在工坊门口弯腰摘了一朵粉色小花递给扶苏,扶苏手里转着那朵小花,柔嫩的花瓣清清凉凉。
他小小年纪一脸沉思,认认真真地说“可是父亲只喜欢最好的东西。”
这是没错,陆娇娇在秦王宫几年对这点了解透透的,秦王爱奢靡爱排场。
她曾偷偷猜测是不是秦王年幼颠簸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生活水平太低让他产生了心理阴影,所以才这样。
不过更可能的是他这人本来就爱这些,人爱美物无疑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是他能够得到那些东西而已。
至于连扶苏这小豆丁都知道,陆娇娇笑了笑,觉得有点意思。
扶苏还在冥思苦想,陆娇娇说“他会喜欢的。”
祖母的看法肯定是没有错的,但是父亲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纸
走到马车边,陆娇娇把扶苏抱上车,和站在车辕上的小孩子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