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三面如死灰,口中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业障”二字。他的双手沾满血污,胡乱抹在衣摆上,那腥臭的脓血沾着丝料,竟腾起一阵苍青色的细烟。
段老三喉头一哽,牙关不由自主地打着颤,他抖抖索索地碰了碰沾血的丝衣,岂料手指轻轻一戳,衣摆处竟扑簌簌落下一撮黧黑的焦粉,段老三定睛一看,自己这身昂贵的衣裳,赫然被死尸的污血蚀出十多个大洞。
“啊这、这是什么东西”
“杀才你跑个屁赶紧滚回来,将这妖人处理了”
鸨母一把将段老三扯回来,这位莲花棚的大茶壶面色煞白,踌躇片刻后,咬牙拖着尸首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那死去的奴隶竟似重逾千斤,段老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横竖都拖不动。
他惊喘着松开手,直愣愣地望着满手的血污,洗不得、擦不净,段老三瞧得两眼发直,嘴唇颤抖,扶着门框呕出几口黄水,脚步虚浮地向外逃去。
死寂的柴房中,唯余鸨母一人。
她盯着尸体血糊糊的眼洞,又呆呆地望向地上那对翡翠色的瞳眸,面色唰地变作惨白。
泡在酒色迷香里的脑子迟缓地开始转动,鸨母连滚带爬扑过去,胡乱拨开死人凌乱的金发,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后的鹰隼刺青
金发,翠眸,海东青。
死在这勾栏院破柴房里的小奴哪里是什么西域石国的琉璃匠人,这分明、分明就是贵霜王族的特征
“烧了,快,烧了”鸨母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出了柴房,连拖带拽将段老三拉回来,抖抖索索地吩咐道,“老段,你赶紧将这东西弄得尸骨无痕,我立马教你做这莲花棚第一等的大爷”
“不干了老子他妈的不干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让我做天皇老子也不干”
“你逃什么逃这东西是你头一个发现的,你段老三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几天上京的贵霜人还少么倘若这糟心事捅到鸿胪寺那儿,整个莲花棚的人都要给他陪葬”
二人正争吵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叩门声,半掩的柴门随风吱呀一响,犬吠声,人马声,伴着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既沉且稳,像是惊雷滚在大地上。
鸨母猝然变色,她生在鱼龙混杂的下瓦子,自然知道那是执戈兵将的脚步声。
云翳笼在东方的天空,晚春明净的天色迅速变得阴沉。隐约的雷鸣自天际响起,段老三两眼木瞪瘫软在地,死了一般。
“怎么回事谁报的信段老三,你起来说话啊老娘十年前好心收留你,岂料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龟孙子你这双手不干不净的,我图个什么完了,完蛋了这回全莲花棚的人都得跟着你遭殃”
段老三神情呆滞,痴傻地笑了一声。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女子羞怒的惊呼声,与恩客不满的咒骂声,鸨母急急回头,却听耳边砰的一声炸雷,柴门被官差用力踹开
“大胆刁民,胆敢辱杀贵霜王族,即刻羁押大理寺,听候发落”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鸨母吓得花容失色,可禁军戍卫根本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三两下便将这胆大包天的刁民押下。
“段老三你明明认得这奴隶,你快说句话啊”
段老三面色灰败,一言不发,垂头任由官差扣下。
鸨母惶然回头,还想哀告,却见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大踏步从莲花棚外走来,飕飕凉风里,那人浅金色的长发张开飘动,晃得她眼前一阵晕眩,鸨母呼吸一窒,再往下瞧,不期然对上一双翡翠色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翠眸与柴房死奴的根本如出一辙,那人眸中蓄着熊熊怒火,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