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病榻,大多数人不免被伤病折磨得意志消沉,像荀元衡这么有精力折腾的实属罕见。适时的读书、谈话以转移注意,某种程度上是好事。
但此人本就是他从九泉下抢回的一条命,整日挂心琐事,怎么能养得好伤
四月天并不热,荀元衡仅穿一层里衣,后背竟已汗湿粘连。再怎么表现得若无其事,脉象始终骗不得人。
“有一事佗不能隐瞒。”华元化沉默半晌,突然道。
“元化有何事,尽可直言相告。”
“营中缺医少药,多有不便。”华佗示意他看手中的药膏,“此药营中仅余数日之用。”
“况且诸事劳心,不利于静养。”华佗顿了顿,“我已向曹公禀明,荀君宜归许都养伤。”
乍一听到这话,荀忻有些惊讶,“回许都”
“不可。”他低头出神地想了片刻,抬眼看华佗,“大战在前,正是用人之际,我箭伤亦将愈,怎能临阵脱逃”
医者细细捋着已添几缕银丝的胡须,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即使他已经提议了,曹公也暂未正面答复。
毕竟荀忻留在这里只是不利于康复,倒没有性命之忧。
而此战,是关系数十万人的生死决战。
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罢。”华元化替他解纱布,“君若不愿,谁能勉强”
纱布骤然揭开,荀忻嘶一声,只觉眼前冒白光,差点没晕过去,“神医,神医,还请高抬贵手。”
“明公”正披衣盥洗的荀忻一抬眼,曹操独自走了进来,他头上未着帻巾,同样是准备入睡的模样。
深夜来访,难道有什么要事
大概是荀忻的眼神表露得太过直白,老曹摆摆手,坐到他床尾,“无关兵事。”
“孤思虑良久,卿不若暂归许都。”
荀忻闻言一怔,忙道,“明公何出”
“并非虚言。”老曹打断道,他目光中没有往日的疑虑和审视,仿佛不掺杂任何目的,不欲窥探,“看”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何以消瘦至此。”
“明公一日万机,亦瘦。”荀忻低头拱手,老曹这意思是顾及他身体让他回许都养伤
还是觉得他在此可有可无,不想留他在这里吃闲饭
“太医令之言实有夸大之处,忻已无大碍。”
却见曹操一手在袖里摸索,摸出个巴掌大的铜镜,“恰好袖中有铜鉴,卿言无碍,不妨窥镜自视己不自惜,旁人如何惜之”
荀忻被他说得乖乖照了铜镜,镜中人的确瘦脱了形,但好歹还是眉目端正,相貌堂堂,像前世那样上镜头胖三分看着就正常,也没老曹说得那么夸张。
为了取伤口里的铁刺断食数天,受伤至此他也没怎么好好吃饭,瘦是必然的。
“明公所言甚是。”荀忻低头听训,以为这一节能这么过去。
只听曹操叹道,“天地间,人为贵。孤此言非伪。”
“孤与袁本初共起兵伐董之时,本初问孤,若事不济,有何可据”
荀忻听着老曹回忆往昔,“袁氏言,据地利以争天下。”
“明公如何作答”
曹操的眼神飘远,只言片语,掷地有声,“吾任天下智力。”
“天地间,人为贵。何为重卿为重。”
“孤寄予厚望,不望元衡才华未显,功名未建,而折于病榻之上。”
“且暂归许都。”曹操握住荀元衡骨节硌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