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雒阳初遇之时,便记得元衡修锲作文,捷才之名。”曹操若无其事地将浸湿到酒樽中的胡须捞起,叹道,“多年不见元衡作文,竟忘此事。”
终于听明白的戏志才也笑,“如此缘分,当浮一大白。”他转而取笑荀忻,“元衡呼我为兄,兄竟被蒙于鼓中”
荀忻跟韩嵩笑谈两句,应戏志才,“年少无知之举,怕为志才兄所笑。”
他赶紧转移话题,“侍中言刘牧广立学校,撰立五经章句”说到五经时荀忻望向上首的曹操。
曹操反应过来,站起身从一旁的凭几上捧起两本纸书,走到韩嵩案前,亲近道,“孤近日新得一书,德高不妨一观。”
“愿见其详。”韩嵩直跪起身,接过曹操如视珍宝般捧来的纸书。
纸张装订成册,虽然新鲜,倒也算不上稀奇。荆州的富商、世族早用上了左伯纸,自然也有装订纸书的。
戏志才见曹司空这种公然炫耀的行为,好悬没乐出声,趁着韩嵩低头看书,向他对面的荀忻挑一挑眉,神色戏谑。
韩嵩翻开书页,认出书中抄写的是尚书,观赏一番其上字迹,品评道,“八分颇得蔡伯喈之韵。”
写工的“八分体”隶书的确是临摹蔡邕的笔迹。
曹操回到座上,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等韩嵩翻开第二本书,居然还是尚书,他皱起眉头,神色由不解转为震惊,“这这两本笔迹为何”韩嵩长嘶一口气,“如窥镜见影,竟如出一辙”
他不信邪地仔细对比,这两本书竟然连撇捺轻重都一模一样,找不出丝毫不同。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曹操从几十本书中特意挑出来的,墨迹深浅都完全一样这个把戏老曹玩到第三次了,屡试不爽。
“明公可否解惑”韩嵩拱手问道。
曹操从容放下捋胡须的手,还不忘卖关子,“卿稍后便知。”
“侍中不如随在下一游许都。”戏志才笑道,又看向荀忻,“元衡与侍中颇有缘分,不若同行”
言外之意,是要带韩嵩见识雕版印刷术。荀忻心知这是老曹的安排,有些意外曹操的选择,独门技术竟放弃垄断
他转念一想,往荆州推广雕版印刷,大概是舍利求名。韩嵩若带回版印之术,其实也能宣传曹操崇学无私的美名。
版印没有太大的技术难度,有心之人研究一番也能悟透,没必要捂在手中。
荀忻应下戏志才的邀请,起身一同向老曹告辞。
堂上的歌舞也随之撤下,一位十四五岁的女郎从屏风后走出,女郎五官精致,眉目间却有一股飒爽英气,与曹昂有些神似。
她今日显然是盛装打扮,耳坠明珠,斜簪金玉,浅抹胭脂又叠傅粉,如飞霞吻面,顾盼间容色照人。
“不意荆州来使登门,我儿未得入席。”曹操轻叹一声,盯着女儿调笑问道,“荀元衡佳士,儿爱否”
小女郎羞得垂头,耳垂通红,“任大人决断。”她还未通情爱,只觉得荀元衡虽然年长她近十岁,但容貌、家世乃至人才无处不出众,嫁与此人未尝不可。
曹操哈哈而笑,长女年纪渐长,他左思右想,荀元衡绝对是他属意的佳婿。门第还在其次,荀忻本人展露的锋芒也实在叫人难以忽略。
他唯独忧心一点,元衡似乎甚肖其兄,物欲皆空,淡泊情欲,也不知是不是家族遗传的毛病。
曹操起身拿回落在韩嵩案上的两本尚书,突然道,“请刘玄德过府一叙。”
召了刘备过来,曹操不忘再显摆一出那两本尚书,免不了再摆宴喝酒,酒至正酣时堂外送来一封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