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转过头,油灯黄亮亮照清全部轮廓,清秀眉眼端庄,只是从眉间到唇角,赫然横着一道长疤
文烨襄叹气,难怪女子被划为刷桶大军。
同是天涯沦落人。
女子亦看清她的面貌,倒没有讶异,仍波澜不惊,只道“姑娘不要妄自菲薄。”
文烨襄急了,东西还揣在怀里,就连忙解释道“不敢打趣姐姐,我是文才的文,光烨的烨,襄阳城的襄。”
女子眉头更深,却不再多言,转头清理行李,又拿出一本书。
是昭明文选
文烨襄讪讪缩到桌角,她读书十年,被嫌弃十年。除了认得几个字,诗词文理,可谓一窍不通。自己也不想窝囊无能,但三天一痛,五天一病,嫡母孙氏盯得紧,管家受命偷偷在饭食里下药,不吃是饿死,吃几口还能苟活。
这名字,也是嫡母建议。
大气贵重,甚有前途
文烨襄父亲那时因公务头痛难忍,没有细想,便应声点头。
等到家丁秉明祖父,这个前朝的光禄大夫文听湖,只顾逗鸟取乐,全副心思扑在八哥舌尖。
八哥讨巧“主人听湖,主人威武,主人闻鸡起舞”
祖父笑嘻嘻“多加两勺鸟食”
真是,庶出子孙不如鸟。
文尚书小妾周氏,也就是文烨襄亲生母亲,本以为瞒天过海,成功指女为男,能换来几天红火日子。
没想竹篮打水,到头白梦一场主君来的次数更少了。
随后熬油似的三年,气坏了身子,拖垮了寿岁,周氏带着怨气,不久含恨而终。
文烨襄则在母亲陪嫁陈嬷嬷的庇护下,瞒前瞒后长到十七岁。但她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寻出端倪,时隔几月,两人就私下取来药粉,催得脸上麻子更黑更深。
因着长年缺衣少食,身材瘦竹竿,风吹就倒地。
读书蠢笨不上进。
更不得父亲喜爱了。
文烨襄苟且偷生到十七岁,原打算年满十八,就向父亲请求回到老家祠堂,为先祖斋戒守坟,伴着老嬷嬷过几天舒生日子。
结果亡国祸事临门,父亲逼她自尽,还要先划烂脸
父亲字字锥心“别叫先人识得,是我文家的种。”
嫡亲姐姐没划脸,两个嫡亲哥哥也没划脸,就连府里,最摆不上台面的屠夫张二都没划,凭什么
偏她赴死无颜。
当个男人,竟被父亲嫌恶如斯
月寒日暖煎人寿,晃眼旧事云烟。
文烨襄借着油灯看着女子,特别是那道长疤,肉痕扭曲盘根,煞是可怖。
一疤毁尽所有,一疤也保护清白,红颜易折损,女子父母是爱,是保护,是计深远。
她与这女子相比,脸上疤痕则多了数十道。
父亲当真下得去手。
“一起看”忽然,那女子眉头舒解,冷若冰霜稍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文烨襄惊喜不已,又似不敢相信“姐姐肯教我”
女子翻着书本,至贾谊鵩鸟赋一页,眉目柔和清姿,却端着先生做派。幽幽低了眉眼,空气潮湿慑人,影子在光下愈发傲然,清声自报家门“顾长宁,族亲们唤我阿宁,我爹是彦国御史顾江昕。”
原是顾家,文烨襄好不敬佩。
顾御史清流门户,早年以博学正直闻名京城,然生逢乱世,恐怕也
“我文”文烨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