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 襄桐就备好了束脩,带着穿戴整齐的柏哥去卓家私塾去见夫子。
她见柏哥突然转变主意虽有些蹊跷, 但只当是先头撕书激起了他求学的心思, 也没往旁处想。
只要他不是真的抵触读书就好, 至于读书的意义, 想来经过夫子的教化, 他的心态也慢慢会端正起来。
夫子是卓家三房的庶枝旁脉, 虽然学富五车、根底扎实,奈何文采不足屡试不第,后来上了年纪就专心在族中教授那些家境寒微的子侄,因几乎不得利,也兼收些外头学子贴补家用, 但怕耽误了自家子弟, 也不是什么人都肯收。
柏哥虽没有入过学,但其实从前也跟着襄桐识过字,且那本三字经逐字逐句也能背诵讲解出来, 在蒙童里也算难得。
夫子见他年纪虽有些大了,但考校后发现也不算全无根基,便做主让他先跟着同龄学过两三年的孩子同坐,发的书册也不是百家姓、千字文, 而是稍微难懂一些的明道先生行状,在识字的基础上,更重明理。
襄桐怕柏哥儿跟不上,询问是不是要他跟着才进学的稚童们重头学起, 但柏哥儿却绷着张故作老成的小脸儿向夫子保证,“弟子能行。”
夫子觉得这孩子是个认学的,频频颔首,还夸他有些志气。
襄桐便不好多说什么了。
夫子收了束脩发了书本,笔墨纸砚则不管,又令襄柏次日卯时三刻前入馆听训。
襄桐见一件大事办成,特又去东市割了一条肉买了一饼团茶返身给夫子送,只希望他日后能多提携着自家弟弟一些。
回到家里,外出找差事做的樊大吉已先一步进门,此时正垂头丧气在灶房门口埋头抽着水烟袋。
大伯娘则一声不吭在灶间里剁菜,把原本糟皮儿的案板弄得咣咣作响。
就连柏哥小小年纪都知道这气氛有些不寻常。
樊大吉因经年要炮制药材,不能见明火,已许久不曾沾烟,偶然瘾头上来,也多是背着人吸两口就掐灭,襄桐稍一想想,就猜出他烦闷缘由。
“大伯、伯娘,我们回来了,方才先生夸咱们柏哥儿聪明且又有志气,我特意买了只活鸡,晚间我来下厨整治些好菜替柏哥庆贺庆贺。”
卢氏闻声忙从灶间出来,脸上神色暗淡,“唉,近来你已花耗了不少,也不用渐天食荤腥,这鸡回头换些米粮来吧。”
襄桐却不愿让家里人委屈,把白日找到差使的事当众宣告出来。
“帮咱家寻了院子的那位肇管事说陆记牙行缺个侍弄笔墨的文书,欲聘了我明日上工,一日足能把上两百文钱,我已经应下了。往后别说食荤,便是日日杀只鸡也供得起。”
樊大吉闻言猛地起身,“牙行襄桐往后是打算做个牙婆子吗说出去恐是不好听呢”
卢氏闻言瞪了他男人一眼,“瞧你怎么说话呢襄桐不是说了,去陆家当的是文书,不是牙婆。”
襄桐也赶紧解释,“是做文书,每日只需在二楼账房里和纸笔打打交道,再找不到这么省事又稳当的差事呢。”“况且就算做牙人,也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事,陆记牙行是在官府记了名的,里头能带人进出市面的经纪们也都有官府发的文照,和您想的那起子“黑牙子”不是一码回事的。”
樊大吉看襄桐说得言之凿凿,这才放下心来,“这样便好,咱可不能和那起巧言令色、坑蒙拐骗的妄诞小人同流合污。”
卢氏看樊大吉越说越扫兴,索性推他,“行了,你出门半日也辛苦了,赶紧回屋歪歪去吧,省得又吵吵腿疼。”
襄桐知道他定是出去应工碰了壁,不然归家时也不会那般颓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