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种警惕固然能护住自己、绞杀一切潜在的危险,可也会无意刺伤那些怀抱善意、并想要靠近的人。
人若是常年活在捕杀与被捕杀的猎场里,就会丢失为人的本能,最终,要么养出杀戮机器般的捕猎者本能,要么变成只会逃亡的猎物。
又如那些在战场镇守无数年的将领,满身功勋与伤痕,终于回到后方安定的家乡,满以为可在此安度晚年,但最后竟发现
曾满身鲜血的我,与这里格格不入原来,我被我的子民,畏惧着。
此时,顾归尘的境遇就与之类似,他身上的刺,保护自己、保护亲人,可也会无意伤害到那些靠得太近的人。
他望着哭泣的苏梦鸾良久默然着,最后,不发一言,竟开始解剑。
两个孩子见了,都是一惊,秦枕烟抬手就要阻止“您无须如此”
苏梦鸾更是语无伦次“我我我我们不会怕的”
“阿烟和我,都不怕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顾归尘的神情却很坚定,他将另外三把剑解下,与雪地上的吟松并排放着,笑容很柔和
“好了,这样就没有危险了。”
话音落下,苏梦鸾心中的难过一瞬更深,她忽然觉得,一直为她们挡下所有风雨的对方,其命运有种难言的悲凉。
于是她抱起浮苍,抖着手想为顾归尘重新负上
“这这都是对您而言,很重要的”
“是我是我的错,阿鸾不应该调皮的”
顾归尘却摇摇头,神色很郑重“这不是你的错。”
他拒绝将剑再度负起,且笑着说“何况,只是暂时解下罢了。”
他转头看见阿烟也神哭,又柔声道“不是想要打雪仗吗”
“现在,我可以陪你们了。”
“不要怕,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伤害你们。”
他语气真挚,近乎承诺,苏梦鸾却因此哭得更凶,秦枕烟则低下头,掩去了自己的神色。
这一幕,在洛朝眼里,却和数月前的某个场景重合了
那时,顾归尘手中的剑莫名掉了,被顾霁风刺中肩膀,后来,更是默然任由旁人缴了配剑、穿了琵琶骨
那时候,洛朝并不理解对方,只觉得这人古怪且不可理喻为什么要束手就擒
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倚剑为生的剑修,都是靠着剑活下来的人,对方能为你卸剑,其中的意义,究竟是怎样沉重。
甚至,现在这两个哭泣的孩子,也未能完全体会这份情意的深重。
这人卸下的不仅是剑,也是生命里最值得信任的依仗,更是从身到心的所有防备。
对方愿意把最柔软的弱点暴露给你,即便那时,你我是敌人。
这人解下剑的那一刻,在用眼神无声诉说着
不要怕我,不要误解我。
我们是亲人,所以,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
我将为你们重新学会为人的本能,哪怕无数鲜血浇筑过我,将我炼成只会饮血的利刃
我在你们面前,也只是顾归尘而已。
秦枕烟最先打破了沉默,她一把抱起那四把剑,放到了院落边沿,又笑着跑回来
“我们开始打雪仗吧”
“难得有这样的雪,也许,机会只这一次呢”
苏梦鸾始终知道自己不该哭,所以,她也勉力把哭声咽下去
“对,来打雪仗”
顾归尘则已经开始挽袖子,他准备得很仔细,待挽好袖子,才抬起头对两个女孩儿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