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说的对,望得太久了,终究要恨的。
他看到洛朝每每恢复一点意识,就拼死了要挣脱出去,哪怕浑身伤痕骨断筋折,也要拖着长长一道血迹,毅然背对他离去。
他无声大哭,尾随在后,问了一遍又一遍
你想去什么地方任何地方都可以我带你去好吗
不要伤害自己。
前方的人没有一次回头。
他于是确信了洛朝是恨自己的,就如同他曾经恨着九天之上那位帝尊一样但这一刻,他心中终于升起从未有过的茫然
我们到底在恨什么恨彼此吗
也许不尽然。
他脑海里因此瞬间浮现过很多人的笑颜泪容每一个人临走前,都留下一句话、一件物,且要他允下一个承诺。
遗物至今负在他身上,承诺至今压在他灵魂上可那些记忆中早已远走的人,弃世而去时,从来决绝不回头如现在一样。
他心底刹那升起一个让自己恐惧的念头我难道恨他们吗
这个罪恶的念头才诞生不过一个呼吸,就让他迅速掐灭了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无论恨谁也不会恨着他们人怎么可以怨恨至亲呢那绝对是无可饶恕的大罪
可他竟浑身上下透骨生寒,不住发抖,只得立刻抛开那句“我们到底在恨什么”仿佛这句问话里头暗藏着食人恶鬼,忘记此问后,重回到现实的迷途里,继续他从来事与愿违的命途。
数月前他踏上北岭大地时,从未料到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最开始的愿望很朴素渺小,仅仅是想确认洛朝还活着,且希冀更久的将来,对方也会一直安稳地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
他那时未曾有过分毫越界的奢望,哪怕这人未来的一切与自己不会再有任何干系,他也可以坦然接受只要洛朝还活着就足够了。
即便后来,有过一些隐秘自私甚至阴暗的念,一些不该生出的占有欲也被他尽力克制着,因为情感是情感,而理智是理智,人不能放纵自己一直做出错误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被厌恶。
到头来,这血淋淋的结果摆在面前,告知他你还是错了。
可什么是对的呢
还是说,他的命运就注定如此越惧怕的事情越会出现,越拼命去追寻的越会远离。
他一次次被推开,心中的绝望也随之积聚得更深,使他几乎要发狂着问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动手啊立刻动手啊
可现实里,他只会一如既往把心灵最狰狞的面貌掩藏下去,用自以为最温柔亲和的神情目光,一次次低声劝慰、小心挽留。
往常两人之间,总是洛朝更爱叽叽喳喳讲话,而他偶尔应和一句,一多半的时候沉默倾听,现在却恰恰反了过来,他尽力没话找话,用他能想象出的最美好词句,描绘一切能使洛朝对这个世界产生哪怕一丝留恋的事物
而洛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沉默若石。
于是,顾归尘有时念着念着,声音就开始哽咽,语句断续破碎,他一边尽力维持着温柔的笑容,一边泪如雨下他绝望中不断问自己
你要怎么救一个想死的人
他们在死生挣扎里恍惚着,不知不觉竟已冬去春来。
洛朝已行至北岭最西部,过了两域交界处,就到了中域。
关隘处有魔修把守,虽比不上前线森严有序、兵将林列,可到底也是一方险地。
但洛朝对关口前持兵器巡逻的魔修们视若无睹,他意识很模糊,全凭本能在向前走,
关隘城楼上有魔修大喊着问他姓名,或高声呼和“有人闯关”他统统没听见,依旧寐着眼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