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上伏着半昏厥的顾霖铃, 脚步踢踏匆忙, 在湿滑的青石巷道里奔走, 忧急之中险些摔倒。
偏他身畔还围着一串人,形形色色、或老或少,都在他耳边吵嚷, 且用身体堵住了他的前路,黑夜里也看不清这些人的面貌神情,只从那些嘈杂喧哗里辨出最常出现的两个词“例钱”、“祭礼”。
顾西游忧愤不已、心力交瘁,费力拨开人群往家门方向走,一边口里怒喝着
“都让开”
“我九姐要真出了事,你们再问谁要例钱”
“你问祭礼今年没有祭礼咱祖坟都给人刨干净了, 还他娘的办祭礼”
深夜里,巷道内响起争执驳斥声。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先动起手来, 还好顾西游动作快眼力好, 瞅准一个罅隙挣脱出来,又加快步子, 往宅院大门一路哧呼奔去。
他以蛮力破门而入后, 也不去管随后从大门涌入的一干顾氏族人, 扯开嗓子就往内院喊
“十九十九快拿药”
彼时顾归尘在内屋,手边散着本打开的医书,才伏案睡去一小会儿。
洛朝就坐在他身旁,亲眼看着他背了大半天的书直到深夜,最后熬不过去才眯了眼, 呼吸声沉沉的,心里觉得这场景实在难得一见毕竟现实里的顾归尘极少真正入眠,便双手托住下巴从旁观察他的睡颜。
谁知,吵嚷声突然传来。
顾归尘猛地被这一声呼唤惊醒,骤然抬头睁眼就见到,面前窗户纸上,被案头烛火映出屋外纷沓而至的重重人影,身型高矮不一,群魔乱舞的,像黑暗中四野围来索命的鬼。
杂乱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他慌忙去打开屋门时,正靠近到屋前的顾西游就背着人冲进来了,且前脚才迈入门槛,后脚就狠狠向外头一踢,直将某个人踹得痛喊一声远远跌开,且骂着“滚开”
一时无人敢强闯此屋。
顾归尘趁此空当,忙死死将门落了锁。
完了还不太放心,又搬来好几把桌椅凳子,将门堵死了,才稍稍松口气。
回头看时,顾西游正将背上的人小心翼翼安置在床榻上。
他满面憔悴,眼窝深陷着,颔下胡茬微青,一身石青色棉布直裰也皱巴巴乱糟糟,好像几天没打理过仪容了。
顾归尘忙翻出午后白芍送来的药,急步递过去。
顾西游哆哆嗦嗦倒出丹药在手心,立马和着清水喂药。
他则半蹲在床前看顾霖铃阖着目费力咽药丸,她此刻脸色惨白得吓人,衬得一身藕色长裙也比肤色暖些,水烟眉深皱着,唇也无半点血色,额上细细密密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雨,左眼下一颗浅浅的泪痣沾了雨滴,也泪盈盈的。
好容易吃下药后,她堪堪转醒了些,便听到屋外四处传来的打砸吵闹声,当即神色一怔。
顾西游看出了她的忧虑,忙劝道
“随他们抢去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况且,按他们自己的话说,宅子里的东西都是族里共有的,根本不是我们的东西,而是族人的东西,既如此,任他们打碎了去分,也轮不上咱们来心疼”说这话时,他语气愤愤的。
顾归尘则轻轻揪住了她半边袖子,安安静静候在那里,目光担忧。
她便轻叹了口气,阖目不欲再想此事,谁知外头的人越闹动静越大,吵得人头疼,她正料想明日收拾宅院时得费好大功夫,忽然心里一悸,蓦地睁开眼,惊声唤道
“祠堂”
顾西游慌忙按住她勉强要起身的动作,继续安慰着,“莫急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