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林正军感觉脑袋一阵阵剧痛,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被油灯冒出的油灰熏得黑黢黢的檩条,用黄泥和麦秸混合的土坯墙上贴着泛黄的领袖画像和红色娘子军的电影贴画。
“这不是我几十年前在老家河湾大队住的那三间干打垒茅草房吗”
林正军悚然一惊,眼前的情景,如此真切又如此遥远和虚幻。
容不得他仔细分辨,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怒吼“唐晓芙,你别给我犯浑”
“三工分故意使坏,破坏农业生产,把大队粮仓的四百斤麦种全部浇了水,发芽了。是隐藏在群众中的阶级敌人,必须抓到公社接受人民的审判,劳动教养”
“你一个插队知青,参合我们河湾大队的事情干什么让开你要再横加阻拦,我把你当成从犯一起抓走”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令林正军心惊肉跳的声音“魏大叔,正军他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破坏农业生产啊”
“你要非要抓人,就把我抓走吧,往麦种上浇水搞破坏的是我唐晓芙”
“唐晓芙,你本来家庭成分不好,几年前爹娘又逃到港城了,你要担了这件事,那就坐实了你敌特子女的名头”
“这性质可就严重了,那就不是劳动教养那么简单了,要坐牢甚至要枪毙的”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为了一个二流子,替他担罪揽过,值得吗你糊涂啊”
听到声音,林正军强撑着下了土炕,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外。
院子里,摊着一堆青黄色的麦芽。
几十个面黄肌瘦的社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忧心忡忡。
“什么林正军使坏浇水,把麦种搞发芽了”
“真是他干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他是粮仓管理员,钥匙就他一个人有,别人谁都进不去。昨晚治保主任魏山虎要来钥匙去检查,就发现四百斤好麦种都发芽了。”
“这可怎么办秋后冬小麦种不下去,来年收成可就差了,咱们都沿街要饭去不成”
“三工分也太坏了,不是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吗”
一个面容姣好,穿着碎花衬衣蓝色棉布裤子的女孩,颤抖着握着一把镰刀,和七八个手拿锄头棍棒的壮汉对峙。
女孩身材高挑,足够一米六五,长着一张温婉的鹅蛋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挺的鼻梁,樱桃般的小嘴。
唐晓芙
这个让自己愧疚了一辈子的女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我又梦见了她了
林正军怔怔地看着唐晓芙的背影,眼皮直跳,一双虎目缓缓蓄满了泪水,肝肠寸断。
见林正军出来,唐晓芙快步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满脸关切地道“正军,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看着她那哭红的双眼,林正军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恨与爱意,一把将唐晓芙紧紧搂进怀里,豆大的眼泪肆意流淌,哽咽道“晓芙,对不起,对不起”
“别哭了,你别怕,我已经告诉他们实情了,不会抓你了,我去公社接受劳动教养”
看到林正军哭得这么伤心,唐晓芙芳心也一阵刺痛,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
她知道林正军很害怕去公社劳动教养。
劳动教养吃苦受累不说,关键是还要写进档案,留下污点,以后招工征兵,林正军就没机会了,只能一辈子留在这个小山村当农民。
这对厌恶农村劳动,始终想跳出农门的林正军来说,简直就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