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随波晃动,清亮的酒液一下便满溢而出,直泼出小半将桓瑾青衫袖口沾湿一片,晕出一片深色水渍。
桓瑾看似放浪,实则爱洁,见此情形,本是一片潇洒的面目霎时现出几分僵硬。
陆映这才觉稍稍解气,正双手敛入袖中,垂首道“郎君,今日来此”
然才出言,又被忽然打断。
只瞧他撩起袖口,露出半截白皙结实的小臂,眯眼望着御道处,漫不经心道“时辰差不多了。”
话音方落,便忽闻御道处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参差的马蹄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映循着他视线一同望去,但见宽阔笔直的大道上,正有一众仆从扛着肩舆缓步行来。
那肩舆四面笼纱,随风翻飞。舆中端坐一威仪男子,通身朝服,瞧不清面目,然观其气度仪仗,一下便教人猜到,这当是南渡而来,新封梁王的萧睿。
肩舆周遭诸多世家贵人驾马行车,将其拱卫正中,更兼无数随从护卫,浩浩荡荡数百人,全然一派恢弘气势,引道边百姓不由自主驻足观望,待其靠近时,更下意识为之退让两侧,仿佛皆为之震慑。
眼见那队人马渐近秦淮,正沿河道往朱雀航这处而来,周遭百姓也好,士族也罢,皆议论纷纷。
也不知是否早是早已商议好的,人群中,忽然行出二风流俊俏的人物来,俱是大袖纶巾,气韵翩翩,许多吴地百姓已认出此二人,正是吴地名士顾匀与苏崎。
于众人惊异目光与纷纷议论间,此二人只气定神闲,于道中舆前施施然垂拱而拜,齐声高呼“仆久慕丞相之高华气势,却未能得见,今日上巳,特于此恭候丞相,亲观禊事。”
此言既出,周遭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顾、苏二人于吴地,虽不如陆家这般煊赫,却亦是江东一流名士,其言行于建康诸人间,影响颇深。二人今日此举,俨然为臣服示好之意,如此,先前本持观望之态的江东士族,乃至寻常百姓,该有许多归顺示好的了。
果然,待那最初一阵惊雷一般的讶异过后,立于道旁的不少百姓,已纷纷效仿,恭敬相迎。
这般情形,落在行车驾马的北方士族眼中,却是自数月前南渡以来,头一遭受这样的敬重追捧。从前多年的尊贵矜持,落到今日,既觉苦尽甘来,更觉心酸难耐。
桓瑾面无表情,静静望着眼前情景,好半晌才屈指轻叩身侧木板,冷哼道“这等手腕,也着实该那谢家父子方能想出来。”
今日之造势一过,江东士族定会有许多动摇者,渐渐顺服于萧睿等。
他眼神一动,却见身旁正襟危坐的少女,此刻目光怔然,定定凝着岸上浩荡人群中的一处,仿佛黑夜里举头望月般痴痴戚戚。
他心口莫名一颤,循着少女目光望去,果见那一众衣饰气度皆不凡的人物中,赫然有个端坐马上的白衣郎君,面目冷然,不染尘埃,正是谢戎安。
“可瞧够了”桓瑾双眸微眯,将饮空的酒觞又丢过去,一下打断陆映思绪。
陆映慌忙移开视线,垂首又替他斟酒,未再赌气,只恭敬捧觞递上,柔声道“今日应郎君之邀而来,不为旁事,只为替自己分辨一句。那日郎君走得急,实在未容我说清楚我与谢三郎并无半分关系,除夕那日,的确是谢郎一时好意。郎君虽了解谢郎为人,却也不能如此便断定,谢郎不会偶发善意。郎君尚且见我第一面时,便许我万贯家财,更况乎旁人”
桓瑾被她这般心平气和地一堵,不由一窒,好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