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谢戎安毫无讶色,从容起身,将坐榻让出,遥遥一拜。周遭众人这才回神,忙起身同拜。
自上巳日后,侨姓士族愈谦和,吴姓士族亦让步,双方水火不容之态渐有转变,因而眼下江东士族见萧清时,亦能维持表面之恭敬谦逊。
萧清素以敦厚谦和示人,虽身居高位,亦从不自傲,见状忙稍回礼,行至上座后,命众人不必拘泥,道“早闻士朗为这一处园墅废了许多心思,今日一见,果然精致幽美,难怪连抱石也要来此一观。”
桓瑾一听,便明白萧清此来,定是因发现这两日谢戎安疏远庾氏,却与桓氏亲近。他不由轻笑,好整以暇望着谢戎安,欲瞧其如何应对。
谢戎安面色不变,淡漠唇边扬起一抹微笑。他未理会萧清之言,只亲自为其斟酒,垂眸道“此地不但景致绝妙,更有诗酒助兴。世子不知,方才诸位饮酒赏景时,已出许多妙词佳句。”
萧清苍白面容微微一滞,不知他为何会忽然言及诗词,只道“如此,那我却该听一听了。”
此言一出,曲水边便有数个世家子弟起身,欲将方才所作之诗吟出,以令世子刮目相看。然未待其出言,谢戎安便道“世子,今日之诗词,皆已由陆娘子抄录,且由她呈上一观便知。”
说罢,便冲仍坐长廊下的陆映挥手“陆娘子,且将诗稿呈上。”
登时,数十双目光齐聚长廊下的少女身上。
陆映还有些怔愣,未料自己拼命与之避嫌的谢戎安,竟会当众召她上前,只得勉力镇定心神,捧起桌案上厚厚一叠诗稿,沿曲水移步而上,冲上座萧清拜道“诗稿在此,请世子一观。”
她双手捧高,眸光垂下,只望着眼前方寸之地。然等候许久,仍未有动静,直至她双臂酸软,方忍不住抬眸一瞥。
方才还从容温厚的世子萧清,竟失神地凝视着她,一动也不动,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直至身侧仆从悄声提醒,方回过神来,恢复笑容,伸手接过诗稿,随手翻阅。
好半晌,他方和颜悦色道“观诸君诗文,果然各有风采。然依我之见,最教人难忘的,却是女郎这一手好字。”说着,他状似好奇冲谢戎安道,“抱石方才说,这是哪家女郎”
如此直言不讳的夸奖,登时引众人惊讶。陆家五郎陆真早已喝得醺醺然,此刻尤为得意,忙上前两步,高声道“世子,此乃仆之表妹,陆映。”
萧清闻声望去,目中俱是茫然,显然不识陆真,待闻“陆”字,方笑道“原来是陆家娘子。这一手好字,颇有名家风范,尤其细细看去,竟还有几分家父的影子。”
丞相萧睿素爱书画,其一手书法,于当世亦算一流名家,如此夸奖,显然十分欣赏。可落在陆映耳中,总觉有几分意味深长。
她心有不安,下意识偷偷朝谢戎安望去,却见他也正静静望着自己,那双乌黑眼眸看似淡漠,实则却暗含安抚,令她渐渐心安。
她垂首道“世子谬赞,丞相之造诣,妾望尘莫及。”
萧清细细端详道“不必谦虚,我说你好,自然是真好。”说着,冲仆从道,“且回府去,将我所藏之月仪贴取来,送去陆忌酒府上,便当是我对陆娘子的赠礼。”
陆映明艳眼眸中俱是惊异,正抬首欲推拒,便见萧清仿佛忽然失了兴趣,再不瞧她,只挥手道“陆娘子抄录诗文,想必累了,快去暂歇吧。”
她无法,只得躬身退下,穿过坐席,回到廊下桌案边。
周遭士女此刻望向她的目光,除却先前的好奇与鄙夷外,更多了几分羡慕与嫉妒。
数个胆大的女郎已在窃窃议论,尤其陆语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