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管顿住,她稍有疑惑,为何分明是头一回见那位郎君,却知晓他姓名如何写这“戎安”二字,听来格外耳熟,难道他果真是谢家哪个不受家主待见的庶出旁枝子弟
她细细回想着院中情形,他一身朴素白衣,除持剑佩玉外,再无华服美饰,身边更未如平日所见士族子弟一般,仆婢成群,一派门庭冷清的模样。
心底莫名涌起奇异的亲近感,她怔怔望着那三个字,连笔尖饱蘸的墨珠滴落在素纸上,晕染出一团张牙舞爪的污渍,也未察觉。
“阿姐,你写谢三郎的名讳作甚”陆元不知何时立到她身旁,正望着纸上的“谢戎安”三字,有些吃惊。
陆映双颊倏然泛红,忙搁下笔,将那已然废了的素纸一下揭去,揉作一团,故作镇定道“无事,不过是今日张蓉她们有意寻衅,我在他那处躲了一躲,方才恰好想起罢了。”
说着,她又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望着弟弟道“阿元,你认得这位郎君”
陆元已然惊讶不已,在榻边坐下,奇道“谢三郎竟会让你在他那处躲他可是谢家嫡子,先前随家主四下游历,结交名士,早已名扬洛京,如今才归来不久,我也不过在澄心堂时远远见过几回罢了。听闻他性情冷淡,从不与人亲近,便是谢氏族中子女,也难接近他。”
原来是谢家嫡子。
陆映方才暗暗的欣喜顿时消散大半,转而化作失落。难怪他的名字这般耳熟,原来是这数月里,早已为外人说过许多回,只是她素来不甚留心罢了。
夜阑灯尽时,她悄然推窗,侧卧在床边,遥望夜空。
今夜星辰黯淡,连明月也被云雾遮蔽大半,只余半轮残缺月牙,披下皎洁光泽。
她目中有朦胧睡意,心底却仍不自觉想起白日之事。
既然能容她在院中逗留,又亲口道出自己名讳,他应当并不嫌恶她吧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因困顿而渐渐眯起的双眸,分明瞧见夜空中,乌云渐散,被遮蔽大半的月色,悄然圆满,重沐光辉。
不过是一次偶然闯入,陆映却总觉得着了迷,从此每入澄心堂,必要待众人皆去后,悄然往那处幽静长廊而去,提着裙裾攀上假山石,越过那面高耸垣墙,望进那座院中。
院中少年果然每日皆在树荫下舞剑。
她弯腰放低身子,双手攀着垣墙,望得出神,自以为无人察觉,某日却见少年渐渐收敛剑锋后,仰首望来,深邃的眼眸在浓荫下忽明忽灭“女郎可瞧够了”
陆映浑身一僵,双手一滑,险些自假山石上栽倒下去。
她终于小心翼翼挺直脊背,将脑袋完完全全露出垣墙,红着双颊慌乱道“谢郎,我我不是有意来此窥视只是只是我已得知郎君名讳,自己却未言明身份,实在失礼,才想着要来告知郎君”
她仿佛也察觉自己胡乱寻的借口实在拙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窘迫得不知所措。
谢戎安静了片刻,望着她咬唇羞涩的模样,问“敢问女郎名讳”
陆映一下愣住了,好半晌方回神,急急道“我我叫陆映”说罢,又怕他不知晓一般,解释道,“郎君大约不知,是朝霞映日之映”
她望着少年平静无波的面容,不知为何,声音再度低了下去。
谢戎安仍是望着她,轻轻点头道“原来是陆家娘子。”
“原来郎君知晓我。”陆映方面露欣喜,可转而一想,她在外的名声,大约也都是污秽不堪的,不由低落了些,“谢郎莫要听旁人胡言乱语”
树荫下的少年始终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