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宋大人声音里头多了两分感叹,“东宫那位便把主意打到翰林院的秋诗会来了,今日去了那秦淮河,瞧着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宋大人的意思,东宫今日是冲着赵修撰来的”
“苏编修与朝中交游不多,有所不知,东宫那位性子乖张的很,别说翰林院诗会,便是宫里头前几日重阳,圣上原先摆了宴,结果眼见宴开了,那位还不见影踪,你知道是为何”
苏构见他讲到了兴头上,便顺着他说道,“宋大人请讲。”
“那位早几日便不在宫里头了,说是往扬州瞧那延寿客去了”
宋大人啧了一声,“听闻圣上当即便罢了宴,申斥了詹事府,连带着几位太傅也吃了一顿瓜落,又发了话儿出来,命了朝中上下,再遇着东宫那位,便不必”
他说到这里,瞧见周围没什么人,仍是把头压低了几分,说道,“便不必称太子了。”
见苏构没说话,宋大人抬头瞧了她一眼,见她脊背拎得笔直,立在暮色中不喧不惊的模样,似乎平白便将她原先因了年轻而缺少的气势拔高了几分,倒叫他觉出了今日编排他人的失言来。
他不免生出了些被比下去的意思,故而也将背挺直了一些,抬了头重新与苏构一道往秦淮河边儿走。
苏构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秦淮河,那儿林立着许多阁楼画舫,其中最大的一间阁楼上头,曾有道视线落过她的面上,也不消片刻,便转了地方,不见了影踪。
她隐约察觉到了一点锋利的来势,也不曾瞧了明白,只是轻轻捏过了袖中的一道红帖,不紧不慢地跟着宋大人的脚步,一同进了秦淮河上的胭脂楼。
楼里头提前清了场子,倒也不曾真的有莺莺燕燕迎来送往,原先备在风雅集的字画笔墨,一并都伺候着摆在了楼里头。
毕竟是风月楼,卷了红幔挂了花灯的,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东宫那位的发话,原先在楼里头的笙歌琴客三三两两聚在了一处,一声琵琶一声琴的,弹的是如今最时兴的千帐红,几声下来便叫人忘了来路。
配上在里头挤挤挨挨的一众翰林们,不是穿了直缀便是着了青服的,倒叫原先十丈软红,万千秾云的颠倒场景多了几分清醒的荒唐感。
赵润之原本是今日的主人家,如今退在了一旁,见到苏构过来,向着她致意道,“苏探微。”
探微是苏构的表字,平日里与她亲近的同僚不算多,算起来也只有朱雀桥边的辛砚时常腆着脸叫上一两回。她与赵润之是同科的进士,勉强算来也有几分交情。
苏构抬手揖了揖,正要回上一句,就听得原先的琴音戛然而止,前排的几位翰林撩了衣摆乌泱泱就跪了一地,她站在最后头也一道跪了下去,余光中瞥见最前头走出来的是一身赤红的圆领衮龙袍。
赵润之虽然是六品修撰,凭了原先东道主的发帖名义,领在最前头,行了礼称道,“参见太子殿下。”
苏构垂着脑袋,心想方才宋大人提到,前两日圣上发了话不必称太子,今日赵润之跪拜后仍是果断称了一声太子殿下,可见东宫圣心未失,亦想来赵家如今,仍是稳坐天子身前第一人。
最上座的那人懒散地瞧了一眼下头的赵润之,挑着眉头笑了笑,这首辅赵丰年府上,大的做权臣,小的做清流,倒是一样都擅长看龙椅上那位的眉眼高低。
“都起来罢。”秦誉缓缓发了话,目光扫过面前的赵润之,又一路掠向了最后头那身石青色的衣袍,秦淮河边起了夜风,吹起了一层朦胧的雾霭,卷了昏黄的灯火铺开了整座胭脂楼,令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好叫他可以将那个微微垂下的面孔看个分明。